她想起在宮中听到的那些傳言,說林淵如今在朝堂上頗受重用,說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吟詩作賦的紈褲子弟。“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她在心里自嘲道,“當一個人學會了權衡利弊,學會了趨利避害,他就再也回不到從前那個純真的少年時光了。”但這種成長,為何要以背叛為代價?為何要踩著別人的痛苦往上爬?
這種為了攀附權貴而拋棄發妻的行徑,實在不像是那個曾經在大觀園里吟詩作賦、說要為天下女兒抱不平的寶玉應有的做派。
黛玉閉上眼楮,腦海中浮現出那些美好的回憶︰
春日里,寶玉坐在梨花樹下,認真地為她讀詩;夏夜里,他們一起在涼亭中談論人生理想;秋天時,他會為落葉而感傷,說那是大自然對美好事物的不舍;冬日里,他為她披上斗篷,溫聲說道︰“林妹妹,這世間再冷,也冷不過人心,但我們要做那個溫暖別人的人。”
那時的話言猶在耳,如今卻成了最大的諷刺。
林黛玉坐在雕花木椅上,雙手緊攥著袖口,指尖微微發白。
椅子是上好的花梨木制成,上面雕刻著精美的雲紋,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但此刻,再精美的器物也無法緩解她心中的痛苦。
她感覺自己的雙手在微微顫抖,那種失望和憤怒交織的情緒讓她幾乎無法自控。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曾經為寶玉和寶釵走得近而傷心,如今卻要為他的薄情而憤懣,人生的際遇真是讓人難以預料。
她的目光停在甦旭臉上,像是想從他那平靜無波的神情中挖出點什麼真相來。
甦旭的臉部輪廓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著太多的秘密。
黛玉努力想要從他的微表情中讀出一些信息,想要知道這件事是否還有其他的隱情,想要知道寶玉是否真的已經變得如此絕情。
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希冀,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個誤會,希望那個她曾經熟悉的寶玉還在。
“旭哥哥。”她輕啟朱唇,聲音低得仿佛隨時會斷掉。
她的聲音原本清脆如鶯啼,如今卻因為情緒的波動而變得沙啞。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平穩,但那種內心的動蕩還是透過聲音傳達了出來。
她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賈寶玉他,當真對寶姐姐如此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她的心里擠出來的,帶著深深的不敢置信和隱隱的痛楚。
甦旭沒有立刻作答,只是垂眸看著案頭散亂的奏折。
那些奏折上寫著各種國事,有的是關于邊疆的軍情,有的是關于民生的疾苦,有的是關于官員的升遷。
在這樣的時刻,這些國家大事似乎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回答眼前這個女子的問題,如何不讓她太過痛苦。
“黛玉。”甦旭終于出聲,語氣低沉,“我想此事並非寶玉本意。”
黛玉猛地抬頭,眸中閃過一絲希冀。不是本意?那又為何要如此行事?
她沒問出口,只是手指攥得更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甦旭見她這副模樣,心頭一嘆,索性將話挑明。
“那賈寶玉,也就是林淵,和朕說,他和你的寶姐姐,天命不合。賈家突然遭逢大難,寶玉身份特殊,他娶甦明,是為了大局。”
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她蒼白小臉,“你懂嗎?”
懂?黛玉在心底冷笑。她怎會不懂!
不過是權謀算計,拿女子婚事當籌碼罷了!
她低頭,掩去眼底酸澀,嘴角卻扯出一抹苦笑。“陛下說得是,臣女自然明白。”
可她那微微顫動的睫毛,泄露了所有情緒。明白歸明白,心痛卻是另一回事。
甦旭看著她強撐的模樣,眉頭微皺。
“那賈寶玉,也便是林淵,曾與朕言明。”甦旭的聲音平穩而低沉。
“他與你的寶姐姐,命數上本就相克,天命難違。”他緩緩道來。
“況且賈家突遭大難,禍及滿門,寶玉身份非同尋常。”他停頓了一下。
“他娶甦明,並非出于私心,而是為了整個大局考量。”甦旭的聲音略重。
黛玉听罷,心頭百味雜陳,像是被什麼堵得喘不過氣。
甦旭的目光掃過她蒼白如紙的小臉,語氣稍緩。
“你可明白其中深意?”他低聲問,似在試探她的反應。
明白?黛玉在心底發出一聲冷冷的嗤笑。
她如何能不明白!不過是借天命之說,掩蓋那冷酷的權謀罷了。
不過是將女子的婚事當作棋盤上的棋子,隨意擺弄。
不過是將感情當作無足輕重的玩意兒,棄之如敝履!
她明白這些道理,明白這世道的無情與冷酷。
可明白是一回事,心頭的痛卻是另一回事,揮之不去。
她想起寶姐姐如今的處境,孤苦無依,怎能不痛!
她想起曾經園中姐妹們的笑語晏晏,如今卻天各一方。
她心頭千言萬語,最終卻只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
林黛玉想召薛寶釵進宮詢問,只是黛玉如今是皇後,身份差距太大,召她進宮,影響不好,只好作罷。
夜色漸深,宮燈的光暈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黛玉遣退了所有人,只留心腹侍女紫翠在側。
“去查一個人。”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動了什麼。
紫翠立刻躬身,大氣不敢出。
“薛家,寶姑娘。”黛玉吐出這幾個字,喉嚨里泛起一陣苦澀。她頓了頓,補充道,“想個萬全的法子,將她悄悄帶進宮來。記住,不能驚動任何人,尤其是陛下那邊。”
這後宮是甦旭的天下,更是他眼線的天下。她身為皇後,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楮盯著。可這件事,她必須親自問個明白。她不信甦旭的“大局”,也不信記憶里那個寶玉會變得如此不堪。
紫翠領命而去,殿內又恢復了死寂。
一個時辰,像一年那麼長。
當殿門被無聲推開,一個瘦削的身影被引進來時,黛玉的心猛然揪緊。
來人穿著一身半舊的素色衣裙,頭上只一支木簪,再無旁物。曾經豐腴圓潤的臉頰清減下去,襯得一雙眼愈發大,卻沉靜得像一潭死水。
是薛寶釵。
她走到殿中,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罪婦薛氏,參見皇後娘娘。”
聲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黛玉坐在上首,指尖輕輕敲著扶手。一下,又一下。她原本準備了滿腹的質問,可看到寶釵如今這副模樣,那些話竟一句也說不出口。
“你可知,寶玉要娶縣主了?”最終,黛玉還是開了口,話語里不帶一絲溫度。
薛寶釵聞言,身子只是極輕微地一顫,隨即恢復平靜。她緩緩抬頭,目光對上黛玉。
“皇後娘娘,您是要我來,看我笑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