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獻城，敵軍殺入。
對于張苞而言，他眼睜睜看著陳留城易手，卻無能為力。
本來，一直就心神不寧的他，這幾天就一直在按照諸葛亮最後一道錦囊的布置，在城內布置引火之物，和少量的陷阱。
結果，他還沒有布置妥當，西楚軍隊就殺了進來。
準確來說，是內賊引西楚軍隊殺了進來。
他也是果斷，立刻組織人手，守住了城東的撤退通道，而後在城內布置防線，接應各處退過來的敗兵。
至于他準備得並不妥當的“焚城”籌備，他一時間還沒有動用。
他在等張飛退回來。
在他心里，即便是更加艱難的絕境，自己的父親都能輕松突圍，來和自己會合。
“少將軍。”
正在他猶豫是否要派人去車騎將軍府接應一二時，陳式護衛著劉曄趕了過來。
劉曄神情落寞，看著注定已經陷落的陳留城，忍不住嘆了口氣。
“三將軍何在？這陳留城怕是守不住了，範疆，張達獻了城西。”
“我看旗號，應該是楚王士頌，親自率領頌衛營精銳殺過來。”
他說著，無奈搖頭。
楚國大軍在官渡，的確不好輕易移動，但士頌若是只率領精銳部隊突襲，還是可行的。
當年曹操在官渡和袁紹對峙的時候，不也是親自率領數千精銳，偷渡黃河，奇襲烏巢，奠定了勝局嗎？
“父親，還未到來。”
張苞說完，心里越發緊張起來，一股不祥的預感，逐漸涌起。
就在此刻，喧囂的戰場上，似乎安靜了一瞬，而後爆發了響徹雲霄的歡呼。
隱約之間，傳到這里，張苞的臉瞬間慘白。
那歡呼聲，分明在喊︰張飛死了！
果然，一身傷痕的許允跌跌撞撞逃了過來，見到張苞就哭喊道︰“少將軍，車騎將軍，戰死了！”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兩軍對壘，陣斬過百，手刃叛徒，慷慨戰死。
這樣的結果，對于張飛已經很好了，只是張苞，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父親！”他悲痛欲絕，對著城內發出哀嚎。
“少將軍，如今三將軍戰死，陳留城已經守不住了，我們得速速突圍離開才是。”劉曄和陳式死死拽住幾乎要昏厥的張苞，聲音嘶啞絕望。
陳式眼中含淚，指向早已布置在城內各處的引火之物，催促起來。
“少將軍，當執行丞相錦囊所留計策，焚城斷後！”
“為三將軍復仇，來日方長。”
張苞不是張飛，這種時候，即便是心有不甘，也能理智的選擇撤退。
沖天的大火，就此在城內燃起。
熾熱的氣浪席卷開來，將陳留城變成了一片火海。
西楚軍隊也好，城內百姓也罷，都只能倉促逃離陳留，順著城西，退出城外，任由大火阻隔，看著季漢殘兵，向東逃去。
“看樣子，多半是退向定陶去了。”
周泰從大火燃起，就護衛著士頌退出城外。
此刻，也是被燻的蓬頭垢面。
“去就去吧。”士頌絲毫不在意。
他襲破陳留，不過是為了拔除自己側翼的威脅而已。
如今張飛已死，陳留被焚，即便是季漢敗軍守在定陶一線，對于自己的威脅已經小了許多。
若是自己繼續東進，想要一口氣滅掉季漢。
等自己兵馬到了定陶，曹丕的大軍一定南下，到時候自己又得退軍回來應對曹丕。
所以他決定按照賈詡的建議，讓陸遜帶著江東軍團，繼續襲擾淮南和徐州南部。又讓蔡瑁和甘寧帶著水軍，讓青州，徐州沿海，不得安寧。
再加上如今丟了陳留，對于季漢來說，已經無力策應曹魏了。
這個時間段，正是自己北渡黃河，消滅曹丕主力的時機，一如當年曹操在官渡擊敗袁紹後，立刻掉頭回來，在潁川擊敗自己，一路追殺自己到長江邊。
“是先滅曹魏，還是先滅季漢，只怕要看和曹丕打那一仗的結果了。”
心中默默盤算完現場的局勢，士頌盯著大火中的陳留城，愣了許久。
這火，顯然是早有準備。
若非範疆，張達投降內應，自己這邊，若是繼續給徐晃所部補充軍隊，任由徐晃來組織進攻，說不定又會再次落入算計中。
“這次不火燒新野了，這次給我玩火燒陳留是吧。”
士頌心里吐槽完，還是對這戰做了收尾的安排。
“那範疆，張達二人尸骸，以楚軍將領之禮安葬。”
“斬殺張飛的範鐵頭，封關內侯，是否繼續留在軍中，任他自己選擇。”
“至于張飛首級和遺體。”
說到這里，士頌頓了頓，他心里是想要把張飛遺體送回他老家桃園的。
但想想歷史上的張飛，身葬閬中而頭葬雲陽，分散于兩地，也是唏噓。
本想此刻就地安葬，但想想還是覺得怠慢了這位莽撞人，于是吩咐道。
“罷了，張飛遺體和首級，後面找個機會，送回季漢吧。”
至此，士頌終于可以放心開始他渡黃河的謀劃了。
徐州治所，下邳城。
劉備最近的精神狀態好了不少，不知道是回光返照，還是他真的是那個百折不撓的個性。被火燒連營後，他躺了許久，現在終于是能強打精神站起來了。
“唉，文則兵敗，跳海而亡。我東面沿海，當如何應對？”
招來諸葛亮等核心謀士，劉備把自己心里的擔憂說了出來。
本來他還擔心，自己兵敗之後，曹魏會趁機南下，和西楚一起圍剿自己。
結果諸葛亮提前布局，和曹魏那邊達成了協議，共抗西楚，讓局勢還不至于立刻崩潰。
但即便如此。
此刻的季漢，也已是風雨縹緲了。
南面陸遜的江東軍團在得到補充後，又訓練了半年，現在又開始頻頻襲擾淮南，若是諸葛誕在淮南稍有紕漏，陸遜肯定動手。
即便不是大規模征伐，也是強行進行一番掠奪，搶了就跑。
當然，把“搶了就跑”這一套玩的最溜的，還是西楚海軍中的甘寧所部人馬。
青徐沿海，自從廟島海戰之後，基本就是大門敞開，任由甘寧馳騁的狀態。
按照士頌和賈詡的戰略，那就是我不和你諸葛亮打陣地戰，我就玩陰招，靠著楚國強大的底蘊和積累，消耗季漢。
按道理，佔據中原的季漢，實力應該不差。
但是再強大的實力底蘊，也需要時間來發展，清理規劃。
只是楚國，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海軍以甘寧為主，對青州，徐州沿海，施行“銷毀”戰略，那就是看到活人就擄，看到房產田地就燒，就連周邊百姓打漁的漁船，也是看到就搶，搶不走就燒毀。
消毀季漢的實力，還掠奪季漢的人口民眾。
季漢守軍想要阻攔，人少了，不是甘寧所部對手，人多了，甘寧直接帶著人退到海上。
諸葛亮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現在一心撲在了編練新軍的事情上。
他從淮南帶回來的兩萬部隊作為核心，然後招募十五歲到十八歲的青壯年，鼓勵他們提早完成婚配生子，然後在軍中接受訓練。
另外就是五十歲以上，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老年人的一批人，也征募起來，作為輔兵。
不論是竭魚而澤，還是聚集老頭，即便是這樣，他也只是勉強湊起來了六七萬可用之兵。
至于如何應對楚國海軍的襲擾，目前則是由陳登在應對。
這位從前灑脫隨意，不拘一格的貴公子，如今也憔悴了許多。
“陛下，青徐沿海，已讓百姓內遷，短期內，不會讓他們靠近海邊。並在關鍵要道，設置了觀察點和烽火台。”
“若是甘寧或西楚海軍其他部隊繼續登岸，小股部隊，將難以有收獲，若是大隊來犯，各處守軍也會聚集起來，守住關隘，以待援軍。”
“若是被我們拖住，登陸的西楚海軍，只怕有來無回。”
陳登親自布置的堅壁清野，收縮戰線，把拳頭收回來積蓄了力量，他還是有些自信的。
“那就好。”劉備微微點頭。
此刻的他，也只能信任眼前這些人了。
陳群正準備給劉備匯報一些民生政務，卻看到簡雍紅著眼楮沖了進來。
見劉備端坐在龍椅上，簡雍直接跪在劉備面前，痛哭起來。
“陛下，陳留急報。”
“範疆，張達二人，因受慢待，心中生恨，暗中勾連西楚，獻了城門。楚賊士頌，親率精銳夜襲，車騎將軍斬殺二叛後，身陷重圍，血戰而亡！”
在場眾人，听到這個消息，都是一愣。
劉備連連頓足。
“噫！不想三弟，果真敗于宵小之手！”
說完，劉備放聲大哭，這次，他沒有站起來撕心裂肺地喊要報仇了。應該是他也知道，自己也已經不具備報仇的實力了。
他本來就因為大敗而心有郁結，此刻大哭一場，體力跟不上，哭著哭著直接哭昏了過去。
周圍眾人連忙請來太醫，將他救醒。
只是受此刺激後，劉備再次病倒，而且這一次，果然和士頌預料的一樣，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撐後，本來就油盡燈枯的劉備，已經到了生命最後的時刻。
他撐著最後一口氣，等待著兗州那邊最新的動向和消息。
還好，士頌沒有繼續東進，謀圖攻入徐州。而是以陳留為緩沖帶，把軍隊撤回去，依舊在官渡大營，籌備北渡黃河。
“想來，士頌也不敢再曹魏主力的威脅下，先來死磕我季漢。”
諸葛亮說完情報後，又說了些讓劉備寬心的話。
“西楚和曹魏之間，在黃河一線開戰，打來打去，怎麼也會用上三五年時間。當年曹操打贏了官渡之戰，也用了小十年才安定北方。”
“三五年時間，我新征募的部隊，也整訓得當，我季漢也就有實力去對抗西楚了。”
劉備听了，微微點頭。
而後，他好像心中有一個很在意的問題，一個縈繞他心頭許久，卻從來不敢問諸葛亮的問題。
只是此刻，他不想帶著疑惑離開。
“丞相，你實話告訴我，當年獻帝之死，是不是並非曹魏下的手。”
“當年曹操被士頌斬于赤壁，而後獻帝又死于刺殺，中原大亂，給了我天大的機會，也讓曹丕的主力大軍，沒有去找士頌報仇，而是在中原和我們死磕。”
“當時我以為是曹丕心急，又或者是獻帝陛下不願在忍受傀儡生活，放手一搏，結果被曹丕所害。”
“可近年來，各種跡象表明，當年那事，只怕還另有隱情。”
諸葛亮默默點頭，放下羽扇，握住劉備的手，輕聲說道。
“別的位置不好說，但從安排在河北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看。並州梁習，兩次遇刺，這一批人，應該便是刺殺漢獻帝陛下的人。”
“而且，當年孫策，郭嘉等人的死，似乎也和這隊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劉備緊緊握住諸葛亮的手，閉著眼楮流淚，心說難怪諸葛亮願意和曹魏和解。
許久後，他嘆息道。
“朕與曹操，自詡天下英雄，可最後，都被士頌此子給算計了啊。”
見劉備情緒低落，諸葛亮連忙勸說起來。
“陛下切莫自責，還請保住龍體為上，後面與士頌之爭，日子長著呢？”
“昔日高祖，也是屢敗于西楚項羽，最終垓下一戰，終定乾坤。”
“這士頌和當年的項羽，其實也有相似之處，剛愎自負，刻薄寡恩，想來終究也會敗于我們季漢。”
劉備知道這是諸葛亮在安慰自己，他微微搖頭，只是揮手，讓人喊來了劉禪。
此刻，劉禪的年紀，差不多十歲左右，跪在兩人面前，老老實實，不敢有任何差錯。
“丞相，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而後，指著劉禪對諸葛亮說道。
“君之才干，十倍于士頌。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是這小子將來有才，可以輔佐，麻煩丞相輔佐之，若是這小子不成器，季漢江山，丞相可自取之。”
諸葛亮听了，立刻跪在地上，哭著說道︰“亮必竭盡所能，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報答君恩。”
劉備盯著劉禪看了許久，說道︰“今後，你當像侍奉父親一般，侍奉丞相，知道嗎？”
劉禪布置措施，只能不停點頭。
而後，劉備又告誡道︰“為君為人，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惟賢惟德，能服于人。汝父德薄，勿效之。”
見劉禪只會應諾，不說起來，劉備催問道︰“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孩兒記住了。”
劉禪連連磕頭，總算是說出一句話來。
完成托孤之後，劉備心里總算是輕松了許多。
一月後，差不多正是士頌準備北渡黃河，消滅曹丕主力時，劉備病逝。
季漢先是秘而不宣，等到西楚和曹魏打成一團後，才正式宣告天下，而後由劉禪，在徐州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