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黃河,奔騰東去。
士頌在襲殺張飛之後,率軍返回官渡大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鄭度對接。
“張燕他們都準備妥當了嗎?”
原來,士頌去年秋收之後,就屯兵官渡。
雖然礙于糧草後勤補給,需要時間完善,大軍不適合在後勤不完善的情況下,在冬天貿然殺向河北。
但小股部隊的滲透,可不會有什麼影響。
于是,在去年冬天,士頌就趁著黃河結冰,偷偷派張燕父子,帶著他們的舊部,潛入北方。
當年赤壁之戰結束後,曹操被士頌斬殺,天下大亂。
張燕這個黑山賊頭領,趁亂盜走了傳國玉璽,然後就自立為“大義天王”,以太行山為根據地,聚集部眾,佔據州郡城池。
開始北方動亂,也就罷了,他這樣的人,還真就佔了不小的地盤,打出了威勢。
等到曹魏確認退守河北諸州,開始清理地方,他在太行山外面的地盤全部都丟了,只能躲到山里苟活。
曹沖練兵,特地帶著新兵來圍剿他,用他的部隊當年許久的實戰陪練。
最後他實在忍受不了,帶著玉璽南下,投奔了士頌。
對于黑山軍舊部,士頌這邊也沒有太過重視。
按照“獻玉璽”的功勞,勉強給與了一定的官職而已。
但去年大勝劉備,曹丕來湊熱鬧,策應季漢,擺出一副要給劉備出頭的架勢後,在馬良的建議下,張燕帶著他兒子張方,還有其余的黑山軍頭目,悄悄渡過了黃河。
他們的任務,是拉攏曹魏軍中的底層士兵和下層軍頭,以及酸棗到烏巢一線周邊的百姓,潛伏起來,等到楚軍渡黃河,發起進攻的時候,按照指示,完成配合。
這種秘密工作,最後的對接人,在西楚這邊,自然還是暗組。
鄭度笑道︰“此事,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順利。”
“曹丕其人,貪酒好色不說,做事還急功近利。為了快速恢復軍力,對于底層百姓,壓榨過重。”
“此外,跟著曹魏逃到河北的那些中原世家,也想要分一杯羹。層層壓迫剝削之下,還真有不少人,又逃入山林。”
“張燕等人,也算是駕輕就熟,已經小有成就了。”
說到最後,鄭度收起笑容,認真介紹道︰“其中,有千余人,已經是曹魏軍中底層士兵,但卻願意跟著張燕等黑山軍舊部,一起生事。”
“只是這些人,本就能力不堪,故而才不被待見。即便生事,作用也有限。”
士頌對此,毫不在意。
“無妨,本來就是一步閑棋,能有這樣的效果,已經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暗中給張燕傳去消息,就說等我大軍渡黃河強攻之時,他只用帶著這些人,到處放火,給曹軍制造混亂就好,其余的事,他們不用管。”
而後,士頌想到並州和幽州的情況,似乎許久沒有進展了,也向鄭度詢問起來。
“陳到,唐瞬他們,率領北疆部隊,佔據了半個並州後,為何到現在,依舊還被堵在九原,沒有任何進展?”
九原城,並州重鎮,左邊是雲中山,右邊是沱河,是陳到部隊繼續南下,攻略並州治所太原的北方門戶所在。
听士頌提及並州之事,鄭度臉色有些無奈。
“梁習死後,並州一度混亂。”
“辛毗臨危受命,也算是中規中矩,不過並州這邊,羊家站了出來,全力以赴,支持他們家親家,為他們提供軍資補給。”
“九原城中,不僅僅有並州邊軍,中部鮮卑殘部郁築 所部人馬,南匈奴余下所部人馬,並州各世家曲部僕從,都集中在這里,居然也聚起來了小十萬人馬。”
士頌听到這個消息,有些不可置信。
“羊家?”
鄭度拱手道︰“正是上郡羊家,他們家兄弟三人,在並州多有人望。”
“老大羊秘,如今依舊還在上郡老家。”
“老二羊 ,老三羊耽,還有羊秘之子羊發都到了九原前線。”
“其中,羊 之妻蔡貞姬,乃是大儒蔡邕之女,蔡文姬親妹。”
听到這話,士頌心中冷哼。
他終于是想清楚這個羊家,是哪一家人了,心中也開始盤算起來。
羊 和蔡貞姬這兩個人不怎麼出名,但他們兩人的親屬都挺出名。
蔡文姬的親妹妹這個關系就不說了。
他們兩人生的一雙兒女,也是厲害。
兒子羊祜,西晉大將,女兒羊徽瑜,司馬師的正妻,西晉建立後,被尊為景獻皇後。
想到這些,士頌不禁發出冷笑,司馬家的親家,呵呵。
“老三羊耽,其妻辛憲英,便是辛毗之女。”
“也正是這個關系,羊家才站出來為辛毗提供如此多的幫助。”
士頌听到這消息,雖然感到意外,卻也不是不能接受。並州世家,或者其他跟著曹魏逃到河北去的世家,站出來對抗自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微微點頭,沉吟道︰“罷了,並州那邊,戰兵輔兵,還有家族僕從曲部和壯丁,拉出來小十萬人,只怕短期內,陳到他們難以突破了。”
鄭度神情,頗有些無奈。
“九原那邊僵持住了,不僅僅是並州的人力物力被調用起來了,主要是都說辛毗生了個好女兒。那辛憲英調和諸軍關系,梳理後勤軍務通達,不輸男兒。”
“還有就是並州北面的雲中等郡,雖然趁亂佔了,但這些地方的百姓,心中感念梁習恩義,不少人都暗中和辛毗那邊對接,尤其是梁習之子梁施也在並州軍中,成為了這些人投效的對象。”
本來的目的只是牽扯住曹魏並州邊軍即可,如今已經超額完成任務,甚至佔據了小半個並州,士頌對于這樣的結果,自然還是滿意的。
他反復告訴自己,不要貪心,能有這樣的效果,就已經不錯了,難不成還指望著陳到,唐瞬等人,帶著一支偏師直接拿下並州。
曹魏這邊,可不是東吳可比的,曹魏的底蘊,中原世家的實力,都遠強于東吳。
“無妨,讓北楚部那邊,穩住九原戰線即可。”
“讓並州邊軍,並州當地青壯年,還有世家的力量,無法南來支援曹丕的主力大軍即可。”
士頌心中盤算,等自己擊敗了曹丕,並州那邊,不過順手的事。當年曹操滅袁家,也是拿下冀州後,並州高干就投降了,後面雖有反復,但並州終究起不來大浪。
而後,他又追問到曹魏另外一個方向的情況。
“幽州呢?听說曹魏把司馬懿派去幽州了,情況如何?”
士頌心中還是有些感慨的,自己都已經對這個時空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了,但有些事情的發展和走勢,依舊還是他記憶中的那樣。
司馬懿還是去了幽州,去統領幽州的軍隊,對付遼東公孫家。
鄭度搖搖頭,顯得有些尷尬,想來幽州的情況不太好。
“不太樂觀。”
“即便是東部鮮卑三部也都站在我們這邊,幽州那邊應對起來,依舊游刃有余。”
“袁尚和公孫康敗了一場後,被打得龜縮不出。”
“根據目前的情報來看,幽州方向,可能還有余力,分出部隊南下,前來支援曹丕。”
士頌撇了撇嘴,心說還得是司馬懿啊,在對自己和諸葛亮的時候,或許佔不到優勢,還以為他能力不行。
結果到了北面,即便是面對東部鮮卑,袁家殘部,遼東公孫康軍的配合進攻,他都能輕松化解,不但能打開局面,還能把對面壓著不敢動。
士頌拿著馬鞭,輕輕地敲打自己的大腿側面。
“這麼說,我準備此刻渡河,還能搶在司馬懿分兵南下支援前面,佔據一點優勢?”
鄭度點頭確認。
雖然這點優勢,在這種國戰層面,顯得並沒有多大的比重,但或許,就是改變戰場形勢的關鍵所在。
初夏的熱氣,席卷了黃河兩岸,潮濕悶熱的岸邊,沒有人好受。
北岸,曹魏的酸棗大營依著地勢連綿起伏,但氣氛卻顯得有些壓抑。
他們這邊已經得到了消息,士頌親率精銳,突襲陳留,斬殺張飛,已經讓楚軍側翼,不再有威脅。
而季漢那邊,短時間內,只怕也不可能再敢分兵出來,對西楚主力大軍進行牽扯了。
“我若是士頌,定會不顧一切,搶渡黃河,來和我曹魏主力一戰。”
中軍大營內,作為謀主的曹沖,言之鑿鑿。
“他不敢丟下我曹魏大軍不顧,直接東征徐州。既然季漢已經被打趴下了,對他沒有威脅了,他若是在擊潰我曹魏主力,則天下,不是任由他摘取。”
曹丕眉頭皺起,又看向了鐘繇和閻圃、衛覬等人
如今的曹魏中樞,司馬懿不在,他還是比較看重這些老臣的。
三人之中,戰略眼光而言,閻圃還是比較高的。
只是閻圃有些話,覺得不好說。
在他看來,曹魏的情況,要比季漢強上一些,即便是士頌渡過黃河,擊敗了他們的主力。士頌將要面臨的情況,也就是當年曹操鼎盛時面臨的情況。
曹操當時,北破袁紹,南逐士頌。
向北用兵則袁紹被滅,向南用兵則士頌敗亡。
現在士頌若是還能擊敗曹丕,也會陷入先滅季漢,還是先滅曹魏的選擇之中。
在他看來,士頌那邊,定然是先滅季漢,曹魏即便是輸掉了這一戰,還能有機會積蓄力量,再和西楚來一場國戰。
只是這話,怎麼看都不吉利,而且他這個西楚降臣,身份尷尬,這種戰略分析,他當然不能說。
所以,閻圃只是應和曹沖的觀點,並沒有輕易表露自己的心思。
衛覬倒是有些拿不準。
“我軍主力就在這里,他真敢隔著黃河,就這麼直接沖陣,也不怕被我軍半渡而擊,大敗而歸?”
曹沖心說,那是你不了解士頌,他了解的士頌,在官渡待了這麼久,一定早就暗中籌備了什麼。
“我這個‘姐夫’,只怕早有安排。”
“當年侵佔荊北,討伐劉表,就是用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謀略。”
“黃河河道,比長江要窄上許多,西楚在黃河之上,早有水軍布置,我料定他會派一支部隊,從上游渡江,等到他大軍來攻之時,從側面響應。”
一直沉默的鐘繇也認可了曹沖的分析,自從曹魏和西楚隔著黃河對峙,他鐘繇就一直守在黃河北岸,對于西楚在黃河上的布置,最為了解。
“我們上次毀掉了孟津港。”
“但西楚在司隸,還有其他軍港,依舊能從容調集船只渡河。如鄧王所言,我軍當防備士頌從側翼突襲。”
看著眾謀士都在說如何防備士頌,防備西楚的話,曹丕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
不過善于偽裝情緒的他,立刻換上了笑臉,試探著問道。
“那士頌率領西楚精銳突襲陳留,剛剛返回官渡不久,定然需要時間休整,我們是否能趁機南下破敵?”
而後,想要扯些理由和玄學說法,或者說是為了鼓舞士氣。
他對著曹沖說道︰“我軍在酸棗設有哨所,他駐守于官渡。”
“這片地區,乃是天命眷顧吾曹氏之地,昔日父親在這里大破袁紹,定鼎北方。”
“今日,我們兄弟攜手,難道不能擊退來犯的楚賊?”
曹沖很想直接給曹丕澆冷水,說一句不能。邊上的閻圃,也是這樣的心情,而且還在暗中吐槽,當年曹操在官渡一戰定乾坤不假,但現在在官渡那邊安營的人,是對面西楚軍隊,是楚王士頌。
曹沖勸說道︰“兄長,我們去年從洛陽退回河北,不久設定好了謀劃,故意引士頌來攻,在衛河那邊,做好布置嗎?”
“我們已經準備多時,此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大戰略,可不能一變再變。”
看起來,曹家兩兄弟,對于如何抵御士頌,也商議過許多次,也做了一些對應的安排了。
“也罷。”
曹丕想起了曹沖和自己的布置,放棄了此刻尋求機會渡河的“激進”選擇。
但也就此刻。
他沒有選擇渡河,對面的士頌,帶著軍隊,殺過來了。
“陛下!黃河河面上,發現大批西楚戰船。”
“征西將軍已調派好了人手,做好了御敵準備。特地讓我來告知陛下和諸位,還請陛下早做安排。”
來人,是護軍賈充,其父賈逵,被黃忠誤認成司馬懿,射死在了司隸。
但賈家,從賈逵時代起,就是曹魏的嫡系骨干,如賈逵深得曹操信任一樣,賈充現在也得到了曹丕的賞識,讓他負責自己和一線的對接。
曹丕等人猛然站起來,走出中軍大營,看向黃河方向。
“他還真敢來啊?”
只見黃河之上,渾濁的水天相接之處,密密麻麻的水軍戰船,正由遠及近,逼近曹魏水陸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