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被自己這樣嘲笑,對面的“張飛”一定會暴跳如雷,又因為失了糧草而驚慌失措。
但奇怪的是,對面的“張飛”居然也勒住戰馬。
在樂 、凌統等人驚愕的目光中,摘下了那頂沉重的獸面吞金盔,更是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大胡子。
眼前之人,哪里是什麼張飛,明明是一個年輕、剛毅的面龐。
這人,正是張苞。
張苞臉上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一絲冰冷的、充滿嘲弄的笑意。
他用手中的蛇矛,斜指樂 ,聲音清朗,卻字字如刀。
“樂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家父,哈哈!”
“今日,你們樂家父子,中了我張家父子的計。我父早已在田中埋伏數萬大軍,恭候令尊多時了。”
“此刻,說不定你們父子二人,已經陰陽相隔了。”
樂 如遭雷擊,臉上的狂笑瞬間凍結。
“什麼!”
“我們中計了?還是中了張飛的計?”
他的臉上,一片死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眼前這人是張苞不是張飛,若是真如對方說的那樣,張飛埋伏在暗處。
此刻,他是真的在為自己父親擔憂了。
投入楚國之後,他深刻的認識到,雖然樂進武藝不弱,但在楚國內部,也不過是中流水平。
季漢那邊的張飛,則是可以一人壓制楚國諸多高手的存在。
說白了,單論武藝,樂進和張飛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若是還被突然殺出來的張飛突襲,只怕處境會更加危險。
“你,你們。”
樂 指著張苞,卻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他身邊的凌統、張泉也臉色劇變,瞬間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就在這時,更致命的一幕發生了。
東面陳留城方向,傳來了響動,一支狼狽不堪、丟盔棄甲的隊伍,正倉惶地向他們這邊敗退而來。
隊伍前方,趴在馬背上,被親兵扶著的人,正是虛弱至極、甲冑染血的樂進!
“父親!”
“攔住他們!”
樂 和張苞,同時做出了反應,想要帶著隊伍迎向樂進的敗兵。
就在這支敗兵之後,如同附骨之蛆般緊追不舍的人,正是張飛,他正驅趕著樂進的敗兵,如同驅趕羊群一般,帶著他的隊伍,席卷而來。
剛剛還對張苞話語有所懷疑的楚軍部隊,此刻士氣終于跌到了谷底。
“小賊看矛!”
為了接應樂進,樂 最終還是和張苞撞上。
兩個二代將領,就在這里,戰成一團。本來就武藝更高一籌的張苞,對上心思不在此處的樂 ,不用幾個回合,就把樂 刺傷。
若不是凌統殺退範疆後,及時趕到此間,攔住了張苞,只怕樂 就要死在今夜。
“快撤退!全軍後撤!”
樂 雙目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得益于凌統的救援,他暫且脫身,逃到了重傷的樂進身邊。
看著潰散的軍隊,看著對面張苞那冰冷的眼神,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最後,在凌統、張泉的拼死護衛下,帶著殘存的親兵,匯入潰逃的人流,向著官渡方向,亡命奔逃。
“追!”張苞毫不猶豫,長矛一揮,就帶著季漢部隊,繼續跟在楚軍身後。
範疆、張達看到便宜,即便是被逼退過一次,又再次轉回,殺向楚軍。
反倒是剛剛殺意濃烈的張飛,看到季漢各部士氣如虹,知道大局已定,反而勒住烏騅馬,沒有繼續追擊。
心思敏銳的他,回頭看了看硝煙漸散、稻浪依舊翻滾的田野,看到自發組織起來撲滅零星火苗、搶救被踐踏莊稼的百姓和壯丁,有了新的決定。
“讓前面的部隊,追擊一陣後,即刻返回。”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糧草都收回來。”
這一戰,西楚樂進、樂 父子損兵折將,父子二人,同時受傷。
一萬戰兵,折損近半,兩萬輔兵也都跟著潰散。
對面季漢,軍民一心,即便是糧食沒有完全成熟,即便是有一些損失,也在這段時間,完成了搶收。
士頌焚燒糧田的戰略意圖,徹底破產。
這種結果,倒是讓士頌有些出乎意料。
“真假張飛啊。”
他的這聲感嘆中,不知道是什麼情緒。
“听說是諸葛亮給了張飛三個錦囊妙計,也不知是真是假。”鄭度在一邊,說著暗組內部得到的信息。
听到這個消息,士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或許諸葛亮有戰略安排,但能想出對應的執行策略的人,必定是張飛自己。
“這張飛,也到了大勇化大智的階段了。”
再次感嘆一下後,士頌還是決定去探望一下樂進父子。
他所知道的歷史上,五子良將里面的張合就被張飛殺得大敗,換了一個時空,換成了樂進,一樣不是成熟起來後的張飛對手。
之後,士頌便得到了北疆那邊,繞路傳回的消息。
時間,要稍稍向前回轉一段時間。
且說士頌今年開春後,向東征伐季漢時,陳到也率領擴充了軍隊的北楚部,向中部鮮卑草原進發了。
當時,北楚部這邊集合了雍涼的支援部隊,西域的雇佣軍,西部鮮卑中的歸順部族。以三萬楚軍為主體,另外配合各族輔兵五萬,正式出征。
中部鮮卑這邊,郁築 開始時,是各種忙著求和。
他表示只要北楚部願意罷兵停戰,中部鮮卑願意臣服于楚國,甚至配合楚國南下襲擾曹魏並州北面,讓曹魏北面不得安寧。
結果,楊阜要求郁築 把軻比能的兒子,也就是現在中部鮮卑名義上的頭人樓余送到西部鮮卑草場,到烏拉特後城來“做客”二三十年,結果被對方拒絕。
而郁築 明面上和西楚來回掰扯,實際上則是暗中偷偷聯絡南面的並州刺史梁習,在得到了曹魏的支持後,選擇了和西楚正面硬抗。
他帶著中部鮮卑殘存的五萬部眾,加上曹魏派來支持的南匈奴兵一萬人,以及曹魏部隊一萬人,正式在北疆和陳到對峙起來。
為此,他還得到了梁習支持給他的各種糧草,軍械,物資補給。
顯然,梁習是希望靠著中部鮮卑的力量,把北楚部的威脅,擋在北疆,不要直接威脅並州,讓他必須帶著曹魏的並州邊軍,直接和楚軍對抗。
也正是得益于梁習這邊的支持,雙方在草原上交鋒多次,還真就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不是陳到不能一鼓作氣拿下對面。
若是不顧傷亡,真得全力血戰,自然是能贏下來,只是那樣的勝利,所付出的代價,得不償失。
而且,一旦損失部隊過多,並州的梁習可不會錯過打擊北楚部的機會。
更別說,中部鮮卑的東面,那所謂的東部鮮卑三部,態度曖昧不明,似乎也很滿意北楚部和中部鮮卑如今的僵持和平衡。
對于他們來說,這種平衡一旦打破,他們東部鮮卑諸部,又不得不卷入紛爭,被脅迫參與爭斗,甚至再次臣服于某個強大勢力。
但若是陳到帶著北楚部和中部鮮卑血拼一場,殘余的士兵,他們東部鮮卑也是願意吃掉的。
北楚部軍營內。
“唉,沒有想到,得到曹魏支持後,這中部鮮卑,居然還真有力量拖住我們。”
楊岳自從上次被軻比能“釋放”回來後,可能是因為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說起來,他還是楊阜的族弟。
上次撿回來一條命後,他也是听從了兄長的教導,除了加強武藝訓練外,認真的學習統帥之道。
他不再想只當個勇將了,更希望自己能有統帥才能,不必每次上戰場都在一線。
看他在這里嘆息,旁邊的唐瞬卻笑道。
“楊岳兄不必如此感嘆,我們雖然在北疆,和中部鮮卑對峙,但軻比能死後,鮮卑各部早就人心渙散,四分五裂。”
“別說東部鮮卑,只在那邊搖旗吶喊,不給支援。如今郁築 扶持樓余那小子當傀儡,中部鮮卑內部,反對聲音可不小。”
“這種情況下,梁習雖然沒有給與大批軍隊支援,但並州北部州郡的糧草資源,是如流水一樣進入北疆,支援郁築 。”
“可以說,對面和我們對峙的,可不僅僅只有鮮卑人的力量,背後還需要加上曹魏在並州的力量。我們不可太過急切。”
這次,負責將雍涼資源運輸過來的趙昂,也出言附和。
“是,我和拙荊有過商討,覺得即便是對峙起來,對面要比我們急切,軻比能死後,按照鮮卑的規矩,並非歸軻比能兒子繼位。”
“只要我們拖下去,給予壓力,中部鮮卑內部,必生嫌隙。若是我們在鼓動一二,或許可讓中部鮮卑陷入內斗。”
趙昂這話,得到了現場不少文武的認可。
不得不說,趙昂討了個好老婆。很多時候,有王異這樣一個賢內助,對于他來說,還是有很大的幫助的。
“報!”
眾人還在商議著,一小校送來了最新的情報。
“東部鮮卑三部,在曹魏的壓迫下,各自派出數千人馬,前來支援中部鮮卑。”
“听說是司馬懿到了幽州後,先是穩定了局勢,逼迫袁尚和公孫康的聯軍後撤,又騰出手來,派人使者,從幽州進入東部鮮卑的草場,和東部鮮卑三大部落達成協議。”
陳到眉毛一挑,輕哼道︰“司馬懿。”
“等我們拿下北疆,佔了中部鮮卑和東部鮮卑的草場,他在幽州,可就沒那麼安生了。”
士頌給北楚部的任務,就是牽扯住曹魏北面的力量。
當然,核心是牽扯並州這邊的曹魏力量,但陳到等人做出過分析,現在的鮮卑諸部,一盤散沙,北楚部完全有能力,統合整個鮮卑的力量。
那樣一樣,甚至可以配合公孫康那邊,一起威脅幽州。
只是被士頌留在北楚部當謀主的楊阜,卻並不認同陳到一統鮮卑的打算。
“我們的重點,還是應該在並州,而非東部鮮卑草場。等我們拿下並州,不論是幽州還是冀州,都在我們的威脅範圍內,這樣才能對大王的布局,有更大的幫助。”
這番從大戰略考慮分析的言語,自然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
陳到點頭道︰“也是,現在還是得想辦法,先破了郁築 ,而後安撫東部鮮卑三部,進而殺入並州。”
說完,他看向楊阜,似乎等著楊阜給他謀劃如何破敵。
楊阜捋著自己的胡須,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我們對面敵人,不是郁築 一人,而是一個聯盟,既然是聯盟的力量,我們將他們分而化之即可。”
“如今為了開拓北疆,更為了和東面的袁尚取得聯系。蔣子翼即將到來,那時候,讓他去和袁尚見面的路上,順路作為使者,去見一見東部鮮卑的幾個首領。”
“只需要和東部鮮卑達成協議,弄計策反他們不難。”
“其次,可在中部鮮卑傳播流言,就說素利和彌加二人,不服樓余此子繼位,二人有意在和我北楚部對抗的時候,保留實力,後面直接出手爭奪中部鮮卑頭人的位置。”
趙昂也補充一句,道︰“就和當年軻比能成為中部鮮卑頭領一樣,他也並非鮮卑貴族,不過是草莽出身,素利和彌加二人以軻比能為例,即便是軻比能自己麾下嫡系,也不好辯駁。”
楊阜點了點頭,認可了自己老鄉的建議。
而後,他的眼神嚴肅起來。
“最後,也是破敵的核心。”
“那就是曹魏對于中部鮮卑的支持。”
“不論是南匈奴的殘部,還是曹魏邊軍的部隊,他們的背後,都是並州刺史梁習。”
“梁習把並州北部,打造得如鐵桶一般,又深得民心。有他支持,並州境內軍民,才會不情不願地拿出輜重糧草,來幫助中部鮮卑。”
“若是沒有梁習,也就沒有人可以主導並州支持中部鮮卑了。”
“若是沒有梁習,並州內部勢力,也必然人心渙散。”
“沒有梁習,對我們很重要!”
在場的眾人,也都是親眼見過韓龍刺殺軻比能那驚天一劍的。
而楊阜的言語之意,他們自然明白。無非就是派出刺客,去刺殺梁習。听說梁習在並州,就曾經遭遇過刺殺,不過是有江湖人士出手,把他救下來了而已。
“等蔣干來了,讓他調集暗組的人去試試,也不無不可。”
“而對于我們來說,做好準備,不論是中部鮮卑內亂,東部鮮卑反水,又或者曹魏這邊發生變故,都是我們出擊破敵的機會。”
于是,北楚部這邊,就這樣定下了謀略。
很快,蔣干秘密到了這里,听楊阜向他建議刺殺梁習時,心里一緊,而後把楊阜拉到無人處,小聲告訴楊阜。
“刺殺梁習之事,暗組內部早有安排,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了。”
“哦?”楊阜立刻明白過來,只怕不論是自家那位大王,還是賈詡,應該都看出了這點,這事情,已經不用自己去謀劃了。
而後,他便把自己想要對付東部鮮卑的一番謀劃和計策,悄悄告知蔣干。
讓他這次偷偷穿越鮮卑,前去見袁尚回來的時候,在東部鮮卑內部,做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