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搗毀糧草的任務,最終落到了樂進的身上。
這是樂進主動請纓,得來的結果。
他作為曹魏降將,內心深處,不願意投入西楚和曹魏之間的戰場。
此時,三方在黃河一線僵持,對于他來說,看到了和曹魏部隊開戰的可能。為了避免這種可能,或者將這種可能性降到最低,他主動把自己放到了對抗季漢這邊的戰線上。
在軍隊出擊的路上,兒子樂 就在一旁。
“父親,那張飛居然親自率軍守在城外田間,還發動百姓為眼線,我們如此大張旗鼓,前去突襲,搗毀良田,是否會遇到阻礙。”
听出兒子話里的意思,是擔心自己去執行任務,結果一頭撞上張飛那殺神。
樂進輕笑一聲,說道︰“為父豈會和那莽夫正面搏斗。”
“那張飛有勇無謀,匹夫爾,我略施小計,便能將其擊敗。”
“嘿嘿,到時候,失了今年秋日的糧草,看他張飛還能不能守住這陳留郡。”
樂 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嘴角上揚,急切道︰“父親難道已有謀劃?”
結果,樂進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軍中的謀士們接觸多了,也給他兒子玩了招欲揚先抑,就是不給樂 說是什麼安排。
就這樣,父子二人,以凌統,張泉為副將,帶著萬余戰兵,外加兩萬多民夫輔兵,向著陳留進發。
“噢?西楚的軍隊,果真想要來搶收我陳留的糧食。”
張飛雙眼一瞪,把來稟告軍情的範疆嚇了一個激靈,好似自己被一頭猛獸盯上了一樣。
“士頌小兒親自來了嗎?”
面對張飛的詢問,範疆哪里敢隱瞞什麼,干脆連張飛沒有問的內容,也都一並報告。
“領軍的是西楚六玄將之一的樂進。”
“周邊百姓,听說西楚軍隊前來搶糧食,暗中盯著他們,方才有人偷偷來報信。”
“說是他們發現西楚軍隊在白天忽然就安營扎寨,營地內巡視的軍人,大多只是皮甲,甚至布甲民夫。還在那里勸說他們離開陳留,去楚國避戰。”
張飛听到這個消息,略有警惕。
身邊,諸葛亮特地留給他的謀士陳震分析道︰“三將軍,怕是樂進想要半夜襲擊,故意白天就讓軍士休息,養精蓄銳。”
“只怕,今夜西楚軍隊,必來突襲,我們當做好準備。”
張飛瞪大了眼楮,眼珠子一轉,覺得事情只怕沒有這麼簡單。
他忽然說到︰“我听過樂進的名頭,從前還是曹魏的五子良將,赤壁之戰後,投降了士頌。是個聰明人,統帥部隊很有謀略,對不對?”
陳震心說,和你對比起來,那自然是樂進在統帥上更有說服力,更有名家之姿。
不過這種時候,他季漢的身份,又怎麼可能會不給張飛面子。
“不一樣,樂進號稱良將,但其才能,在曹魏時期,便是五人之中最差的,投降西楚之後,也多是隨軍行動,並沒有什麼出彩的戰績。”
“若是單論武藝,更是拍馬也趕不上三將軍。”
張飛听著這話,也是給陳震笑著拱手,表示對方抬舉自己了。
而後,他微微搖頭道︰“反正,這人算是個有謀略的人,對吧。”
“既然如此,他半夜突襲就是,為何會讓周邊的百姓,提前發現這一點呢?”
“只怕,他是在給我使計呢?”
說完,張飛忽然笑了起來。
“苞兒!”
笑過之後,張飛高喊一聲,喚來自己兒子。
“你以前在軍師身邊待過一段日子,軍師給我的第一個錦囊你也看了,就按錦囊所言,你穿上老子的鎧甲,打起老子的旗號,去田里埋伏起來。”
“若是樂進來叫陣,你只管冒充老子,帶著範疆、張達二人殺出,且看他樂進有什麼後手。”
張苞瞬間明白了父親的意圖,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父親是要孩兒扮作您,吸引楚軍注意?”
“不錯!”張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帶著一絲殘酷的意味。
“我是不知道樂進那老小子有什麼打算,但留一手終究是有備無患。”
“若是他想要玩什麼調虎離山,嘿嘿,那我就讓他知道,我這個莽夫,也是會用計的,哈哈哈。”
陳留郡西側,張家莊園外圍,子夜。
為了演繹的逼真,樂 身披亮銀甲冑,帶著凌統,張泉二將,打著樂進的大旗,已經潛伏于此處許久。
“樂小將軍,各部人馬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凌統也是降將,且投入西楚時間不長,對于樂家父子,並沒有太多的抵觸,算是願意接受樂進的指揮安排。
“好,辛苦凌將軍。”
樂 抱拳行禮,而後又看向張泉,恭敬說道︰“等下我們就在張飛駐軍附近,趁夜放火燒田,張飛性格魯莽,見我父旗號,必定殺來。”
“我們後撤之時,還請張將軍多多擔待,我們幾人之中,也唯有張將軍斷後,勉強可抵住那莽夫。”
張泉微微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安排。
畢竟即便是去調虎離山,也有需要斷後,最後一個撤離。若是真被張飛給追上了,搞不好也是有生命危險的。
“如此,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手吧!”
樂 一聲令下,數百楚軍精騎來回奔馳,將田埂上堆積的秸稈點燃,濃煙滾滾。
原本昏暗的午夜郊外,頓時被照亮。
不少楚軍士兵,也在邊上大聲呼喊,弄出動靜。
果然,這邊剛動手不久。
遠處地平線上,傳來了馬蹄聲。
借著昏暗的火光,一面巨大的黑色“張”字帥旗,如同翻滾的烏雲,率先闖入視野。
緊接著,是如林的槍戟,是奔騰的馬蹄聲,是震天的喊殺。
“燕人張飛在此,大膽楚賊,竟敢在此放火燒糧!”
一聲如雷的暴喝響起。
遠處大旗下,一個大胡子武將,在季漢軍隊的擁簇下殺將過來。
“範疆,你部從左面包抄。”
“張達,你帶著人走右面!”
在他的指揮下,範疆,張達二人各自率領部隊從兩側殺出,擺出了一副要包夾楚軍的架勢。
“果然來了!”
樂 眼中精光大盛,猛地拔出佩劍。
“準備迎戰,按計劃,且戰且退,將他們引走。”
來軍速度極快,當先一將,身披張飛標志性的玄鐵重甲,頭戴獸面吞金盔,昏暗的火光中,只有那大胡子,特別顯眼。
手中一桿丈八蛇矛,舞得虎虎生風,大開大合,一看便是張飛的路數。
“是張飛,張飛來了!”
楚軍中有眼尖的士卒,發出驚呼。
“快跑啊!”
早就安排好的士兵,在確認張飛殺來後,立刻發出呼喊,然後在他的帶領下,這些人開始了後撤。
好似他們的任務就是來放火,遇到張飛絕不糾纏一樣。
“環眼賊!我前面可有埋伏,你敢追嗎?”
樂 一邊後撤,也一邊用言語刺激,試圖激怒對方,讓其追得更深。
“狗崽子休走,留下命來!”
張苞扮演得十分投入,咆哮連連,帶著部隊也算是“窮追不舍”,還真就逐漸的遠離了這片糧草田地。
就在混亂的人群,逐漸遠去,這陳留周邊的主要糧田區域也再次陷入了沉寂。
只有剛剛混亂的余火,照耀著低垂的稻穗。
一支更為龐大的楚軍,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露出了獠牙。
名將樂進,端坐于一匹栗色戰馬上,神情沉穩,眼神銳利如鷹。
他身後,是數千精銳步卒,以及大量背負引火之物的輔兵。為了確保一擊成功,確保能把張飛引走,他把主力部隊都交給了兒子。
此刻在他身邊的部隊,除了親衛部隊外,大多都是輔兵。
不過在他看來,張飛已經被引開,放火燒糧這種事,輔兵也是可以干的。
“差不多了。”
樂進望著西邊遠處,隱約傳來的響動,嘴角勾起一絲冷酷而得意的笑容。
“張飛呀張飛,任你勇冠三軍,終究不過一莽夫。”
“今日,某就教教你,如何當一個合格的統帥。”
他舉起長刀,直指前方那片稻海。
“沖,去前方稻田,焚毀一切可焚之物,寸草不留!”
震天的喊殺聲驟然爆發,蓄勢已久的楚軍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撲向那毫無防備的金色海洋。
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已經獰笑著舉起了火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樂進匹夫,燕人張飛在此,等你多時了!”
一聲比驚雷更響、比虎嘯更狂的怒吼,如同平地炸起的霹靂,從糧田邊緣處驟然爆發。
這聲音,這腔調,是充滿了暴怒與狂野的咆哮。
樂進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凝固,如同被寒冰凍住,他猛地勒住戰馬,難以置信地望向聲音來源。
只見那片糧田中,一匹神駿異常、通體漆黑如墨的踏雪烏騅馬,不知從何處出現。
馬背上,載著一個如山岳般雄壯的身影。
一身玄鐵重甲,豹頭環眼,燕頜虎須,手中那桿標志性的、粗如兒臂的丈八蛇矛,在此刻正閃耀著昏暗的月光。
不是張飛,還能是誰!
在他身後,如同變魔術般,密密麻麻的季漢士兵從田埂後涌出。
他們並非精銳戰兵,大多是手持鐮刀、草叉、甚至削尖木棍的壯丁民夫。
但此刻,他們的眼中燃燒著保家衛田的怒火,在真張飛的帶領下,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這些人怒了,他們要守護自家的糧食。
“不可能,這里怎麼又有一個張飛!”樂進失聲驚呼,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哈哈哈,你中了俺老張的計啦!”
張飛策馬如飛,須發戟張,狂笑聲震四野,充滿了酣暢淋灕的嘲弄與殺意。
“俺用俺的假糊涂,騙了你的真糊涂。”
“想燒老子的糧?先問問老子這桿蛇矛答不答應。”
話音未落,烏騅馬已如黑色閃電般沖到近前。
丈八蛇矛,絲毫不講道理,帶著張飛積蓄已久的怒火,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刺樂進胸膛。
這一矛,力重千鈞!
樂進到底是沙場宿將,雖驚不亂。
倉促間,他猛提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同時手中長刀奮力向上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戰場上響起。那是矛尖與刀鋒的猛烈踫撞。
樂進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沿著刀柄、手臂、狠狠貫入自己的五髒六腑,他整個人仿佛被一頭蠻牛撞中,完全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力氣。
他雙臂劇痛欲裂,虎口瞬間崩開,鮮血淋灕。
那柄跟隨他征戰多年的精鋼長刀,竟發出一聲扭曲的怪聲,刀身從中部,被硬生生砸得彎曲變形。
“這個莽夫。”樂進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接了張飛沖鋒後刺出的這一矛,雖然沒有直接被挑飛,但也被這股巨大的力量轟落馬下。
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摔在數丈開外的稻田里,壓倒一片金黃的稻穗。
主將一個照面,便被重創擊飛。
這一幕,對楚軍士氣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殺!”張飛一擊得手,毫不停留,蛇矛一擺,如同虎入羊群,狠狠撞入混亂的楚軍之中。
矛影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他身後的數千壯丁民夫,眼見張飛如此威猛,士氣瞬間爆棚,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
這些人,真就敢揮舞著簡陋的武器,如同決堤的洪流,悍不畏死地撲向那些裝備更好,卻已膽寒的楚軍輔兵。
“保護將軍,快撤退!”
樂進的親衛隊長,讓人扶起樂進,立刻撤走,這時候,他們哪里敢去阻攔張飛,連組織抵抗穩住陣腳的想法都沒有。
他們此刻,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快跑,有多快跑多快。
幾乎與此同時,西面那片夜色下的戰場上。
樂 正指揮著部隊,有條不紊地後撤,並時不時的用言語挑釁著後面緊追不舍的張苞。
“張飛匹夫,環眼賊,追不上你家樂爺爺吧。”
樂 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得意洋洋地回頭叫罵,臉上滿是計謀得逞的暢快。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指著東面燃起的火光,大叫起來。“快看,起火了!”
樂 猛地回頭望去,果然看見糧田處的火光,映紅了天空。
“成了,父親得手了!”
樂 狂喜,幾乎要跳起來,他調轉馬頭,臉上瞬間換上了極致的囂張與嘲諷。
“哈哈哈!張飛!你這無謀莽夫!中了我父子調虎離山之計,看看那邊,你們陳留今年的秋糧,都被燒光啦。”
他笑得前仰後合,仿佛已經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