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濺了張峰一臉,也將他徹底化為修羅,眼見聶桓與鐘瑜殺到,他眼中再無理智,僅剩毀滅一切的瘋狂,方天畫戟再次砸向劉文康。
近萬騎兵圍攏過來,劉文康已是突圍無望,強撐著一口氣,左攔右擋,不斷砍殺敵軍。
可當那桿方天畫戟在瞳孔中極速放大時,他僅剩的那點精氣神,似乎也在一瞬間化為烏有,眼中閃過的是絕望、不甘、還有一縷對京中那位皇帝的深深怨毒。
“鐺!”——偃月刀被震飛脫手。
“嗤啦!”——鋒利的月牙刃斜劈而下,鮮血沖天而起。
“ !”——一顆須發染血的頭顱翻滾著飛上半空,雙目圓睜,猶帶著不甘與驚愕。
僅僅三個動作,這位昔日名震天下的伐涼先鋒,大召猛將,便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主將授首,頭顱滾落,無頭的尸身,在馬上僵硬了片刻,隨即沉重地栽落塵埃,殘存的數百潰兵,也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
“降了,我們降了!”
“饒命啊!”
兵刃丟了一地,士兵們紛紛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地哀求。
然而,殺紅了眼的張峰,此刻如同一頭脫牢凶獸,劉文康的死以及跪地潰兵的求饒,非但沒有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像往這火中添了幾把干柴,赤紅的目光下,發出的是嗜血的低吼“死!都給我死!!”
畫戟一次次揮開,鮮血一股股噴濺,當他再次揚起,就要落向那些手無寸鐵的降兵時,一聲虛弱卻帶著無比威嚴和痛楚的厲喝驟然響起“瘋子,住手!!”
項小滿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身體一晃,直直地從馬背上栽落下來。
這一聲悶響和蔓延開來的刺目猩紅,像一盆徹骨的冰水,兜頭澆滅了張峰眼中肆虐的瘋狂火焰,世界仿佛瞬間失聲,唯有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每一下都砸在名為恐懼的深淵上。
方天畫戟脫手墜地,張峰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頭,踉蹌著撲跪下去,顫抖的手懸在項小滿後背的刀傷之上,卻不敢觸踫。
“項,項瞻,你別嚇我……項小滿,你……你醒醒!”他的聲音變了調,帶著從未有過的哭腔和破碎的絕望,像個迷路的孩子般手足無措,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髒,比他獨自面對千軍萬馬時還要令他窒息。
沖到近前的鐘瑜已經撕開戰袍,小心翼翼地墊在項小滿身下,並試圖用布條按壓他背後猙獰的傷口止血。
聶桓則猛地抬頭,對著四周因主將落馬而陷入混亂的騎兵們嘶聲怒吼“都他娘的愣著干什麼,回城,立即回城,讓城里所有大夫候著,快!”
命令如同炸雷,驚醒了眾人。
張峰也回過神來,連忙背起項小滿,扯破披風將他綁在自己身上,隨即跳上馬背,不顧一切向著城門疾馳,嘴里無意識地反復念叨“沒事的,沒事的,你一定要撐住,馬上就到家了……”
聶桓和鐘瑜一左一右策馬在張峰兩側,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疑惑項小滿先前異動的同時,再看張峰此刻的悲痛欲絕,與之前戰場上的凶神惡煞判若兩人,更讓他們心情復雜。
快馬先行入城報信,當這支肅殺而沉重的隊伍,如同旋風般卷回城內時,整個城池早已被驚動。
留守的大小將領,都涌到了只剩斷壁殘垣的縣府里,大火後的空氣中,充斥著糊味的緊張與不安。
“大夫,大夫呢?!”張峰徑直沖入縣府,嘶吼聲在廢墟里回蕩。
“來了來了!”五六名幾乎是被士兵們架著的大夫,提著藥箱,氣喘吁吁地沖進一間還算完整的房間。
府邸內外瞬間陷入一片壓抑的混亂。
將領們焦急地在院中踱步,低聲議論著戰況和項小滿的傷勢,臉上都寫滿了憂慮;數百親兵緊握刀柄,里三層外三層的死死守著房門,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一眾僕役腳步匆匆,端送著熱水、紗布、藥材,卻連大氣都不敢喘。
張峰癱坐在一方斷牆前,神情恍惚,不停地捏著手指,渾身都在顫抖,聶桓和鐘瑜就站在不遠處,打量他片刻,又對視一眼。
聶桓壓低聲音“謹如,剛才戰場上,你看清了嗎?主公他……”
“嗯。”鐘瑜眉頭緊鎖,緩緩點頭,“看清了,絕非失誤,他……收槍了,為什麼?”
疑惑、與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天邊逐漸泛起白光。
朝陽初升,昔日繁華的岷洮城,此時大都成了廢墟,尚有火後余煙裊裊生起,更顯蒼涼。
縣府破院中,隨著最後一盆污水被一個小廝潑到牆根,幾名大夫也緩緩走了出來。
一眾將領全部圍上,七嘴八舌詢問傷情,斷牆下癱坐的張峰,卻依舊一動不動,像個無魂的石雕。
“諸位將軍,稍安勿躁……”一名最為年長的大夫拱著手,壓下嘈亂,說出的話卻像一把鈍刀,在每個人心頭緩慢地割著,“主公傷勢頗重,還需好好調養,諸位萬萬不可打擾。”
“可有性命之憂?”一名將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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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瑜也抱拳問了聲“何時能醒?”
幾名大夫你看我我看你,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猶豫了片刻,方才說話的老大夫才又開口“諸位且靜心等候,我等明日會來復診。”
模稜兩可的回答,讓眾人的心都揪了一下,鐘瑜微微皺眉,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張峰,當即下令,除了大夫,任何人不得靠近這間破屋,立即將此事告知定安,守衛要不分晝夜嚴加看護,若有人敢擅闖,格殺勿論。
這話說得像是意有所指,眾人卻只是沉默點頭。
送走了大夫,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
兩日時光,壓抑依舊,張峰不曾離開斷牆半步,不論是大夫來診斷,還是鐘瑜等人來勸他吃飯,他始終不發一言,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門縫,仿佛要用目光將那扇門燒穿。
晨光中,一身風塵僕僕的赫連良卿,策馬沖入庭院,腳尖還帶著晨露。
她無視一眾將領,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掠過庭院中形容枯槁的張峰時,微微蹙了蹙眉,隨後便推開屋門,消失在眾人視線里。
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門軸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赫連良卿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門口。
屢教不改違抗軍令、漠視紀律、自視甚高……
光靠訓斥和懲罰,已經沒用了……
懷陟之事猶在眼前,當死之罪尚未解除……
是該讓他明白,他的任性一旦失誤,會帶來怎樣無法挽回的後果……
代價,必須足夠痛徹心扉,得讓他害怕……
那就用我自己吧……
腦中回憶著項小滿的話語,赫連良卿長舒了一口氣,徑直走到張峰面前,仰頭打量著他,平靜的臉色下,沒有任何征兆,“啪”的一聲,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死寂的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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