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一個更小的展台，小到只有一張桌子，後面坐著一個穿著樸素棉麻長裙的女孩，氣質恬靜，與周圍的科技感格格不入。
他們的游戲叫《塵囂之外》。
“這游戲……干嘛的？”
明夏續看著那慢悠悠的游戲演示，一頭霧水。
畫面里，一個游戲角色正坐在一個古色古香的院子里，……發呆。
過了五分鐘，他站起來，給院子里的花澆了澆水，然後又坐回去發呆了。
女孩看到兩人，靦腆地笑了笑︰“這是一款生活模擬游戲，沒什麼特別的目標。”
花柚來了興趣，坐下來試玩。
她進入了一個煙雨蒙蒙的江南小鎮。石板路，烏篷船，白牆黑瓦。
她所扮演的角色，只是這個小鎮里一個普通的居民，住在一個帶小院的房子里。
游戲里沒有任務列表，沒有經驗條，沒有戰斗。她可以去河邊釣魚，一坐就是一下午；
可以去鄰居家串門，听一位老奶奶絮絮叨叨地講過去的故事；可以在下雨天，什麼都不干，就坐在屋檐下，听著雨打芭蕉的聲音。
“這有什麼意義？”明夏續在旁邊看得直皺眉，“沒有任何正反饋，也沒有挑戰性。”
“你再仔細听听。”花柚輕聲說。
明夏續皺著眉，集中精神。
他這才發現，游戲里的雨聲不是簡單的循環音效。
每一滴雨落在不同物體上的聲音——石板、瓦片、水面、芭蕉葉——都不一樣，而且組合起來形成了一種復雜而又自然的韻律。
風吹過，竹林會發出沙沙聲，屋檐下的風鈴也會隨之響起，一切都渾然天成。
“……程序化環境音效生成？而且是基于實時物理踫撞和材質反饋的？”
明夏續的技術雷達響了，“這算法有點東西。”
花柚笑了笑，果然技術人員第一時間永遠關注的是技術上的東西。
“我們覺得，生活本身，有時候並不需要意義。”
那個女孩輕聲解釋道︰“我們只想創造一個能讓人徹底放松下來的地方，一個精神上的‘避難所’。這就是我們做這個游戲的初衷。”
花柚退出了游戲，看著那個女孩，眼中滿是欣賞。
在一個人人都在追求刺激、變強、戰勝對手的時代，能沉下心來，做一個“無用”的游戲，這本身就需要極大的勇氣和熱愛。
這同樣是失落的文化碎片——那種屬于生活本身的，關于“閑適”與“留白”的哲學。
他們繼續逛著，仿佛在尋寶。
隨後，他們又發現了一款名為《回聲》的游戲。
這是一款風格極其陰郁的敘事游戲，玩家扮演的是一名“記憶清道夫”，專門處理那些在大遷徙時代遺留下來的，因為數據損壞而無法喚醒的休眠倉主人的記憶數據。
玩法非常獨特，玩家不是觀看一段段記憶，而是進入一個個由破碎的潛意識構成的超現實空間。
比如，在一個空間里，天空下著由數字“0”和“1”組成的雨，玩家需要找到正確的邏輯順序，才能讓雨停下，解鎖一段關于飛船上資源枯竭的絕望記憶。
在另一個空間里，玩家置身于一個顛倒的城市，腳下是布滿星辰的天空，頭頂才是霓虹閃爍的街道，而所有的路人都說著一種听不懂的、由亂碼組成的語言。
玩家必須通過觀察他們的行為模式，破譯他們的“語言”，才能理解他們對于離開母星的悲傷和迷茫。
“這游戲……太壓抑了。”明夏續摘下頭盔，臉色有點凝重，“它在強迫玩家去共情那些最痛苦的記憶。”
“但這很有必要，不是嗎？”
花柚輕嘆道︰“我們總說要銘記歷史，但我們記住的往往只是教科書上冰冷的文字。
而這個游戲，它讓我們重新‘體驗’了祖先們經歷過的痛苦和抉擇。它不是為了讓人開心，而是為了讓人理解。”
一個下午的時間，花柚和明夏續看到了太多讓他們驚喜的東西。
有模擬古代工匠，一錘一鑿打造器物的《匠心》；有扮演一名星際信使，在不同的文明廢墟間穿梭，為僅存的智慧生命送信的《星塵郵差》；
甚至還有一個純音樂游戲，玩家需要根據古老的樂譜，用虛擬的古琴、編鐘，奏響那些早已失傳的樂章。
這些游戲，沒有一款是奔著“年度最佳”去的，它們的技術力、畫面、規模，都遠遠無法和兔玩玩旗下的游戲相提並論。
它們的開發者，大多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團隊，甚至是幾個志同道合的學生。
但他們的眼楮里，都有光，有著對游戲的熱愛。
交流會的第一天臨近結束，花柚和明夏續找了個安靜的露台坐下，看著窗外星冕城璀璨的燈火。
“我收回之前的話。”明夏續突然開口，“這些小游戲雖然從商業角度看很幼稚，但很有趣。”
花柚笑了︰“是吧？”
“那個《墨痕》的字符算法，我可以幫他們優化一下，效率能提升至少百分之三百。”他又開始了他的技術宅本能。
“還有《塵囂之外》的那個環境音系統，底層邏輯很巧妙，但是太耗費資源了，我有更輕量化的實現方案。”
“還有那個《匠心》，我覺得微寧肯定有興趣指導他們一下美術方面的優化……”
花柚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地听著。
她知道，這個男人已經被這些游戲打動了。
她看著展廳里那些依舊在熱情地向每一個路人介紹自己作品的開發者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在頒獎典禮上說，《仙緣》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序章。
現在看來，這個名為“萬靈紀元”的時代，真的已經悄然來臨了。
它不獨屬于《仙緣》，也不獨屬于兔玩玩。
它屬于每一個，願意從歷史的廢墟中，撿起一塊閃光的碎片，並用心將它擦拭干淨的人。
屬于每一個，擁有著創造的火焰，並渴望將這火焰傳遞下去的夢想家。
這片星空下的新家園，終于開始擁有屬于自己的，帶著古老根源的，全新的靈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