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我們應該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御劍術’方案。”
說話的是程序二組的負責人，老王，一個經驗豐富但思想保守的技術專家，“事實證明，想要模擬那種完全自由又符合物理直覺的飛行，同時還要兼顧藝術感，以我們目前的技術根本做不到！‘星際暈船癥’就是最明確的警示！”
他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我建議，退而求其次。把‘御劍術’改成傳統的‘飛行坐騎’模式。
玩家召喚飛劍，然後像騎馬一樣騎上去，我們只需要做一套固定的飛行模型和動作，穩定，安全，技術成熟，玩家也不會吐。市面上所有帶飛行的游戲都是這麼做的。”
“我反對！”明夏續猛地站了起來，雙眼通紅，“如果只是做個飛行坐騎，那和《俠言》里的馬有什麼區別？
不過是從地上跑的換成了天上飛的而已！那還叫什麼‘修仙’？那不是《仙緣》！那是對老大理念的背叛！”
“理念不能當飯吃！”老王毫不客氣地反駁，“明夏續，我知道你年輕有沖勁，但做項目不是搞藝術！我們有預算，有時間表！
因為你一個人的執念，拖累整個項目的進度，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你……”明夏續被噎得說不出話，胸口劇烈起伏。他無法反駁，因為老王說的每一句都是現實。
團隊里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明顯分成了兩派。一部分人支持老王的穩妥方案，另一部分人雖然心向著明夏續的夢想，但也被那場災難性的演示會嚇怕了。
整個項目，剛開始就陷入了停滯的危機。
會議室里吵得不可開交，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花柚，輕輕敲了敲桌子。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向她，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花柚沒有發火，也沒有批評任何人。她只是平靜地站起身，調出了光幕。
“在做決定之前，我先給大家看一樣東西。”
光幕上，沒有出現復雜的數據模型，也沒有出現新的技術方案。
出現的，是一段極其古老，充滿了噪點和色彩失真的古地球影像資料。
畫面中，是一個搭建得頗為華麗的舞台，一個穿著白色紗裙的女人，正在聚光燈下獨自舞蹈。
她踮起腳尖，用一種凡人難以想象的平衡感旋轉，跳躍，舒展著自己的身體。
她的動作，時而如天鵝般優雅，時而如暴風般激烈，每一個定格，都美得像一幅畫。
項目組的所有人都看懵了。
“老大，這是……什麼？”明夏續忍不住問道。
“芭蕾舞。”花柚輕聲說，“一種失傳了很久的，古藍星的舞台藝術。”
“這……和我們的‘御劍術’有什麼關系？”老王皺著眉，覺得花柚在故弄玄虛。
“當然有關系。”花柚關掉影像，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明夏續的臉上。
“夏續，我問你，你們在開發‘御劍術’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什麼？”
明夏續一愣，下意識地回答︰“想的是……物理引擎，是空氣動力學，是人機交互的反饋，是如何精準地將玩家的指令轉化為飛劍的運動軌跡……”
“錯了。”花柚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們從一開始就錯了。
你們想的是如何‘駕駛’飛劍，而我想的，是如何與劍‘共舞’。”
她走到光幕前，調出一張空白的畫板。
“看看那個芭蕾舞演員。她在旋轉的時候，需要計算自己每一秒的角動量和離心力嗎？
她在跳躍的時候，需要在大腦里建立一個拋物線方程嗎？”
“不，她不需要。
她需要做的，是記住每一個‘舞步’，然後通過成千上萬次的練習，將這些舞步組合起來，最終用身體去‘表達’她想要的情感和意境。”
花柚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會議室里。
“我們的‘御劍術’，也應該如此。我們追求的不是純粹的物理模擬，而是‘意境’！”
她在畫板上寫下兩個大字——“技”與“意”。
“我提出一個新方案，我稱之為‘意境編程法’。”
“我們將飛劍的操控，徹底分為兩個層面。第一層，是‘技’，也就是技術。”花柚指向第一個字，“這就是你們現在做的東西。
基礎的物理飛行，玩家可以通過簡單的指令控制飛劍上升、下降、加速、減速。它要符合基本法，要穩定，不能讓玩家吐。這是根基。”
“但光有‘技’，就是你們做出來的那塊會飛的鐵板，僵硬，笨拙，毫無美感。”
她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第二個字上。
“所以，我們需要第二層——‘意’，也就是意境，或者說是‘招式’。”
“這一層，是一個龐大的，預設好的，充滿了東方美感的特技動作庫！
每一個動作，都是由我們最頂尖的美術和動作設計師精心設計的，它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花柚越說越興奮，眼中閃爍著光芒。
“玩家不需要去學習復雜的飛行駕駛技巧！
他們只需要通過簡單的操作組合，來‘觸發’這些預設的‘意’！就像玩格斗游戲搓招一樣！”
“比如，當玩家意識反饋在向左飛行的同時，系統不會生硬地讓飛劍拔高，而是會自動觸發一個名為‘仙鶴亮翅’的優雅盤旋動作！飛劍會帶著玩家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沖向高空！”
“再比如，玩家想要加速的時候，具象化的也不是簡單的加速，而是一個名為‘長虹貫日’的招式！
玩家會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撕裂長空！”
“我們把那些最美的、最仙的、最帥的動作，都做成一個個‘舞步’，藏在簡單的操作邏輯背後。
玩家要做的，不是去駕駛，而是去‘發現’和‘組合’這些舞步！
當一個高手能熟練地將‘仙鶴亮翅’、‘靈鯉擺尾’、‘游龍穿雲’這些‘意’之招式行雲流水地組合在一起時，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
“那，才是真正的御劍飛行！那，才是真正的‘逍遙’！”
明夏續呆住了。
整個程序組的人，全都呆住了。
他們腦中那團亂麻般的物理數據和報錯代碼，瞬間被這番話劈開了一道光。
對啊！
為什麼一定要死磕完全擬真的物理模擬？
他們的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們不是在做飛行模擬器，他們是在做一個神話里的夢！
將復雜的操作，打包成一個個華麗的“技能包”，通過簡單的“快捷鍵”來釋放！
這不僅技術上完全可行，而且大大降低了玩家的上手門檻，同時保證了飛行的觀賞性！
“老大……”明夏續的嘴唇在顫抖，他看著花柚，像是在看一個神。
這個顛覆性的方案，直接繞開了“星際暈船癥”的死結，為他們指出了一條通往仙境的康莊大道。
“我……我們能做到！”他猛地一拍桌子，臉上的慘白和頹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余生的，極度的亢奮。
“這……這他喵才是天才該干的活兒！兄弟們，推翻重來！這次，我們要讓整個星際，都學會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