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霽什麼也沒做,甚至只是簡簡單單的站在整個平台的最中間,那座被歲月塵封的宮殿入口卻發出轟鳴,一道向下的階梯破開塵土緩緩出現,石階上流轉著淡金色的符文,仿佛在恭迎主人的歸來。
張起靈與解雨臣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異。
三人沿著階梯向下而行。
雲雪霽所經之處,蟄伏在岩壁深處的雷紋皆亮起溫順的藍光,在雷城如魚得水的雲雪霽帶著張起靈與解雨臣順著這條路一路到了雷城的听雷室。
雲雪霽一進到這里,整個听雷室的青銅簧片在雲雪霽踏入的剎那齊齊震顫,萬千銅片踫撞出空靈的清音,不像往日听雷時那般詭譎莫測,反倒像是整座地下城都在為他奏響迎賓曲。
雲雪霽也看到了那個在劇本里的蓮花狀神器。
這一看不要緊,等雲雪霽看清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整個人都沉默了。
那所謂的神器,不就是沾染了自己一點混沌蓮花本體氣息的青銅器嗎。
不過,那青銅鑄就的花瓣上蜿蜒著熟悉的紋路——那是他本體混沌金蓮的一道氣息烙印,不知何時因何原因被這群凡人鐫刻在了青銅器上。
他也看到了在神器內部糾纏的諸多魂魄,無數透明人影在蓮心處哀嚎翻滾,甚至他都在其中看到了吳三省的魂魄。
或許在原劇情里,吳邪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真的見到了吳三省,而並非他所認為的吳三省的幻影。
吳三省這個狡兔三窟的老狐狸,對于他是否能在雷城里找到吳三省,其實原本雲雪霽並不抱多大希望,他甚至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在這里都找不到吳三省的尸體。
幸而,雲雪霽是幸運的,就算沒有找到他的尸體,他的魂魄既在,光借由雷擊木也足以助他重生。
這沾染自己本體氣息的神器都出來了,讓他更好奇的是吳邪泡過的寶寶金水又是什麼東西。
雲雪霽在張起靈與解雨臣的注視下一點點的踏著台階走到那蓮花神器的下方。
那蓮花神器似乎感受到了雲雪霽的存在,立刻像孔雀開屏一樣將自己的二十四瓣青銅蓮葉依次展開綻放,而它對應的正下方原本閉合的口也逐漸打開。
雲雪霽將神力聚集在掌心,用全力吸引,這才將那石棺由地下吸到地面上來,他一掌推開石棺的棺蓋,看到里面所謂的寶寶金水,實在忍不住的笑了。
什麼寶寶金水……
不過是他的洗澡水罷了,只是因為雲雪霽聖人本體的特殊性,這才使那普通的金水擁有了一些特殊能力,就比如……百病全消,克制百毒。
這什麼所謂的神器,除了能剝奪人的靈魂,是寶寶金水的開關以外,別無他用。
這麼想來,那假貳京與焦老板為了這毫不存在的東西算計半生,還真是諷刺啊。
傳言害人啊!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追求的也並不一定沒錯,那所謂的神器打開後露出的金水可百病全消。
那健康,本不就是這世間最大的財富嗎!
雲雪霽身體漂浮,指尖輕觸青銅蓮花瓣,那道蜿蜒的金色紋路仿佛活過來般流轉起來,化作一縷細碎金芒沒入他的指尖。
整個听雷室驟然暗了一瞬,青銅簧片發出低沉的嗡鳴。
“吳三省。”他輕喚一聲,蓮花心處一道淡薄的魂魄被無形之力牽引而出,懸浮在半空中,呈現出模糊的人形。
其余無數哀嚎的魂魄頓時躁動起來,透明的影子在蓮心處瘋狂沖撞。
解雨臣立刻上前一步想幫忙,雙手掐訣調動自己身體的靈力協助雲雪霽控制那些暴躁的魂魄。
雲雪霽往解雨臣眉心注入一點神力護住他的魂魄不被那些暴亂的魂魄所擾,便將自己的神力從中抽離。
“這些魂魄都交給你了,”雲雪霽道,“超度之功,于你修行有益。”
解雨臣不再多言,盤膝坐下,雙手結印,用雲雪霽留給他的傳承超度那些被困多年的魂魄。
到了這個時候雲雪霽也不得不感慨解雨臣的仙緣深厚,幾乎是在雲雪霽神力抽出的瞬間,一道道淡金色的符文自解雨臣周身浮現,溫柔地包裹住那朵青銅蓮花。
無數透明的魂魄如同受到安撫,逐漸從狂躁變得平靜,順著金色符文的指引緩緩升騰、消散。
張起靈沉默地站在一側,黑金古刀不知何時已半出鞘,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為雲、解二人護法。
雲雪霽人自己的識海空間之中取出了一截等人高的千年雷擊木,並將其置于地面,那塊雷擊木通體焦黑,卻隱隱有紫色的電光在木質紋理間流動,散發出一種磅礡的生命氣息和毀滅後的新生之力。
雲雪霽指尖凝聚起一點藍光,輕輕點在那截一人高的雷擊木上。
“塑形。”
隨著他低語,堅硬的雷擊木如同柔軟的泥坯般開始蠕動、拉伸。
木屑簌簌落下,焦黑的外殼剝脫,露出內里紫瑩瑩的木心。
很快,一個大致的人體輪廓被塑造出來——頭顱、軀干、四肢。
那形態與半空中懸浮的吳三省魂魄隱隱呼應。
雲雪霽抬手,凌空刻畫起來。
他的指尖劃過之處,留下璀璨的金色軌跡,復雜的符文一一沒入那具雷擊木塑造的身軀。
每一道符文落下,那身軀就更凝實一分,紫木上的電光也更溫順一分,逐漸內斂,融入血脈般的紋路之中。
“附魂。”
他引著吳三省那淡薄的魂魄,緩緩沉入雷擊木身軀的眉心。
就在魂魄與身軀接觸的剎那,整個听雷室猛地一震!
原來竟是此方天道再度發覺了雲雪霽此等逆天之舉。
之前一個對因果影響不大的貳京救便救了,可這吳三省涉及到的因果不可謂不大,如今雖然它對付不了雲雪霽,但給他造成一些麻煩還是可以的。
這不,雲雪霽在這里救人,它卻落下道道天雷給雲雪霽造成幾乎是撓癢癢的傷害。
雲雪霽對天道的掙扎恍若未聞,因為魂魄與雷擊木的融合需要他的全部心神的投入,他的全部心神也都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他雙手虛按在那具身軀之上,浩瀚卻溫和的神力洶涌而出,強行壓制並調和著這兩股力量。
終于在三個時辰後,最後一縷魂魄徹底融入那雷擊木中。
雷擊木身軀上的紫色電光徹底平靜下來,化作皮膚下隱隱流動的瑩潤光澤。
軀體的五官細節也愈發清晰,正是吳三省的模樣,只是面色蒼白,仿佛沉沉睡去。
轟鳴聲戛然而止。
流竄的電蛇消失,青銅簧片沉寂下來。
解雨臣那邊的超度也接近尾聲,最後幾縷魂魄化作青煙消散,青銅蓮花神器失去了所有光澤,變得黯淡無奇,仿佛只是一件古老的普通銅器。
如雲雪霽所言,超度那些被神器剝離的魂魄對他的好處是極大的,這不,他的境界隱隱有要突破之象。
又過了一刻鐘,那具由雷擊木重塑的身軀胸膛開始微微起伏,有了呼吸。
該離開了。
杭州。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吳邪在調查第四件詭貨的時候,終究還是從王胖子那個大漏壺那里知道了雲雪霽他們已經失聯整整五天的消息。
盡管理智告訴吳邪雲雪霽不會出事,可心中那份患得患失讓他的心徹底亂了,不顧貳京和王胖子的反對就要獨自前往雷城。
而他獨自前往雷城的原因
一是因為王胖子他們三番五次的拒絕,二是因為貳京對自己看的實在是太緊了。
吳邪只好以請客為由,請王胖子他們在吳山居隔壁的小餐館里吃飯。
他們來之前吳邪早就已經到了,桌上擺著地道的杭幫菜,龍井蝦仁晶瑩剔透,西湖醋魚香氣撲鼻,幾瓶好酒也已開封。
吳邪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熱情笑容,舉杯寒暄,心思卻早已飄向雷城。
“來來來,嘗嘗這個蟹粉豆腐,老板說是今早剛拆的蟹肉。”吳邪殷勤地布菜,眼神不經意地掃過那盆熱氣騰騰的腌篤鮮。
乳白色的湯底里,沉浮著咸肉、鮮筍和百葉結,無人察覺,一些細微的、無味的粉末早已在他借故掀開砂鍋蓋查看火候時,融入了這鍋湯中。
吳邪給每一個人都盛了一碗湯後默默隱身,看著他們談笑風生,大口吃菜,尤其是那碗湯被分食殆盡,心中緊繃的弦稍稍松動,卻也被一絲愧疚纏繞。
他暗自計算著時間,藥效大約在飯後半小時發作,會讓人昏沉睡去,但絕無大害。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最先倒下的是王盟,他嘟囔著“老板……這酒勁真大……”便一頭栽在桌上。
緊接著,另外幾人也相繼眼神渙散,哈欠連天,紛紛伏案或仰倒在椅背上,陷入沉睡。
吳邪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冽的決絕。
他迅速起身,挨個輕輕推了推,確認他們都已徹底失去意識。
他走到櫃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現金遞給一臉愕然的老板,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我朋友們喝多了,勞煩您照顧一下,包間我包到明天中午。這些是飯錢和補償。”
老板捏著厚厚一沓鈔票,愣愣地點了點頭。
吳邪不再多言,迅速轉身,套上外套,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晚風帶著涼意拂過他的面頰,他深吸一口氣,將身後的溫暖與喧囂,連同那一點點不安,徹底拋卻。
雷城深處,雲雪霽卻忽然蹙眉,手指無意識地按上心口。
“怎麼了?”解雨臣敏銳地察覺到他神色有異。
“無事。”雲雪霽搖頭,眸中卻掠過一絲不解。
方才一瞬間,他竟莫名心悸,仿佛有什麼與他牽連極深的人深陷危險。
這感覺來得突然,去得也快,此刻已無跡可尋。
可剛剛那樣的感覺,讓他很快聯想到了一個人。
那就是吳邪……
吳邪給他們下的藥本來就不多。
王胖子醒來時,後腦勺陣陣鈍痛,嘴里還殘留著一股奇怪的甜味。
他晃了晃腦袋,迷蒙的視線逐漸聚焦,猛地意識到什麼,一個激靈坐起身。
“天真?!”他環顧四周,只見貳京、黑瞎子、劉喪、坎肩和王盟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顯然都中了招。
“壞了!”王胖子手忙腳腳亂地推醒身邊的人,“醒醒!都醒醒!天真跑了!”
貳京最先清醒,聞言臉色驟變,“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還能去哪兒?肯定是雷城啊!”黑瞎子揉著太陽穴坐起來,苦笑道,“這小子,居然給我們集體下藥,長本事了。”
“五天聯系不上,他肯定急瘋了。”王盟小聲嘟囔,被王胖子瞪了一眼後縮了縮脖子。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貳京神色凝重,“吳邪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們必須馬上追上去。”
眾人著急忙慌地整頓好,迅速出發。
吳邪開著那輛破舊的大金杯,一路向南疾馳。
車窗大開,風呼嘯著灌進來,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焦躁。
五天,整整五天沒有任何消息。
這讓他怎能放心。
雲雪霽、小哥、解雨臣,他們三個在一起,按理說不會出什麼大事,可那種莫名的心慌卻如影隨形。
吳邪用力踩下油門,大金杯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轟鳴,速度又提了幾分。
他必須去雷城,必須親眼確認他們平安。
然而,吳邪並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盯上。
江子算通過自己的小道消息知道吳邪近日一定會出門前往天麟樓,就埋伏杭州郊外,頂著一雙充滿仇恨的眼楮就始終注視著他。
他姐姐阿寧的死,始終是他心頭無法愈合的傷口,而這份痛楚,被他全部歸咎于吳邪。
當那輛熟悉的大金杯出現在瞄準鏡中時,江子算的手指緩緩扣上扳機。
消音器讓槍聲變得微弱,子彈破空而出,直指駕駛座上吳邪的心髒。
千鈞一發之際,另一聲槍響驟然響起!
“砰——”
兩顆子彈在空中踫撞,爆出細微火花。
江子算的子彈被稍稍打偏,卻依舊狠狠鑽入了吳邪的右胸。
劇痛瞬間席卷了吳邪的全身。
他悶哼一聲,下意識猛打方向盤。
大金杯失控地撞向路邊護欄,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最終側翻在路旁。
鮮血迅速染紅了他的衣襟。
吳邪艱難地喘息著,視線開始模糊。
他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從遠處跑來,手中還握著槍。
是阿霽跟他說過的江子算。
只見他臉上帶著復仇的快意和扭曲的痛苦,一步步逼近。
“姐!我終于可以為你復仇了。”江子算舉起了槍。
吳邪想說什麼,卻只咳出一口血沫。
意識逐漸抽離,最後映入眼簾的,是江子算那雙充滿仇恨的眼楮,和指向他眉心的槍口。
然而,就在江子算即將扣下扳機的剎那,異變突生!
空氣突然扭曲起來,一道刺目的金光憑空出現,空間如同布帛般被撕裂開來。
雲雪霽從裂縫中踏出,白衣勝雪,眼中寒光凜冽。
“傷他者,死。”
甚至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江子算手中的槍突然化為齏粉,接著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巨力擊中,猛地向後飛去,撞在牆上再無聲息。
雲雪霽快步走到吳邪身邊,手掌泛起柔和白光按在他的傷口上。
鮮血漸漸止住,但吳邪的臉色依然蒼白如紙。
“堅持住,吳邪!”他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