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雲雪霽這邊,自他們從吼泉深處潛游而出,一路沿著岩道曲折前行,最終停在一扇巨大的石質旋轉門前。
那門古樸沉重,從上到下滿是灰塵,顯然已在此靜立了無數歲月,門縫間隱隱透出陰冷氣息,處處都透露著不簡單。
這門之後,絕非善地。
雲雪霽可沒忘了此門背後的那片雨林彌漫著一種極罕見的毒霧,濃度之高,能蝕人神經,毀人神智。
更可怕的是,霧中還有曾被毒霧侵蝕的“活物”,它們早已失去痛覺與理智,只余下撕咬與殺戮的本能,相比于那些毒霧,那些在霧氣朦朧之中神出鬼沒的怪物才最具有殺傷力。
他抬手止住眾人步伐,轉身看向林峰等人,語氣雖淡卻不容置疑,“戴上防毒面具,無論發生什麼,不可摘下。”
幾人雖不明所以,但見雲雪霽神色凝重,也紛紛照做。
雲雪霽朝張起靈微微頷首,張起靈立刻會意,抬手按上石門。
他力道極大,只听“轟隆”一聲悶響,石門應聲旋開——
剎那間,濃重如實質的灰白色毒霧如洪水決堤般洶涌撲出,幾乎瞬間吞噬了門前的一切。
霧氣黏稠濕冷,帶著一股刺鼻的金屬腥氣,即便隔著面具也令人窒息。
雲雪霽他們三個各有自己的特殊性倒是將毒霧隔絕于外,並未受其侵擾。
以林峰他們幾個的肉體凡胎,那普通的防毒面具在這等濃度的劇毒面前形同虛設,毒霧無孔不入,迅速滲入面具之內。
不過眨眼之間,林峰等人便覺眼前一黑,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細針扎入腦髓,四肢頓時脫力。
連一聲驚呼都未能發出,八人便如同被同時抽去了魂魄,眼神渙散,接二連三地軟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雲雪霽眼見灰白毒霧如活物般撲面而來,心頭猛地一沉。
他幾乎是立刻厲聲喝道,“關門!”
張起靈反應快得驚人,在雲雪霽話音未落之際已然出手。
他雙臂肌肉繃緊,猛地發力,那扇剛剛旋開的沉重石門伴隨著更為沉悶的轟隆巨響,硬生生地被重新推回原位,堪堪將後續奔涌的毒潮阻斷在門後。
只這一開一合間,門前狹小的空間已被令人窒息的黏稠霧氣填滿,視線變得一片模糊。
毒霧稍定,只見林峰等八人已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無聲無息,情形駭人。
“小官,看看他們。”雲雪霽此時也說不上心里到底是什麼情緒,只是迅速掃視四周環境,以確認暫無其他即時威脅。
張起靈依言蹲下身,動作迅捷的檢查離他最近的兩人。
他翻開他們的眼瞼,探察頸側脈搏,又極快地檢查了他們所佩戴的、似乎毫無作用的防毒面具。
片刻後,他抬起頭,看向雲雪霽,黑眸沉靜依舊。
“吸入毒霧,神經受蝕。”他的語調平穩,听不出情緒,“性命無礙,但短時間內醒不了。”
雲雪霽聞言,沉默了一瞬。
他目光掃過地上昏迷不醒的隊員們,眼神復雜。
最終,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語氣里帶上了幾分無奈,“既是天意如此,注定他們要被那毒霧迷翻,等他們上去了,也不能說是我不願帶他們進去。”
他轉向一旁的解雨臣,“小花兒,把我們的補給分出來一些留給他們,時間不等人,我們先一步出發,讓他們在這里留守。”
解雨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利落地卸下自己的背包。
他動作麻利地將其中備用的壓縮干糧、高能量食物和幾壺清水取出,將其一並放在林峰觸手可及之處,以確保他們醒來之後能有足夠的生存所需。
“只能做這麼多了。”解雨臣做完這一切,站起身,拍了拍手,“希望他們運氣夠好,能夠等到官方的救援。”
“走吧。”雲雪霽不再多看,轉身面對那扇巨大的石門,“時間不等人,我們不能在此久留。小官,麻煩再開一次門,一條縫足夠我們通過即可。動作要快。”
張起靈再次將手按在石門上。
這一次,他精準地控制著力道,只听石門與地面摩擦發出沉重的“嘎吱”聲,門扉被推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縫隙。
門後那灰蒙蒙的、彌漫著致命毒霧眼看著又要通過那條縫隙鑽進來。
雲雪霽身形一閃,敏捷地從那縫隙中鑽了進去,瞬間沒入那片朦朧毒瘴之中;解雨臣緊隨其後,沒有絲毫猶豫,也側身掠入門內。
張起靈選擇為雲雪霽斷後,離開時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地上昏迷的眾人和留下的補給,確認無誤後,這才身形一晃,以驚人的速度悄無聲息地滑入了石門縫隙。
在他離開後的下一秒,他反手運力于掌,向後猛地一推!
“轟——”
石門沉重地、徹底地再次閉合,嚴絲合縫,將內外兩個世界完全隔絕開來。
門外的世界毒霧濃稠得如同實質,黏膩濕冷,瞬間將三人包裹。
空氣中彌漫著那股特有的、帶著金屬腥氣的甜膩臭味,足以讓任何普通人在幾次呼吸內神經蝕毀,陷入瘋狂。
雲雪霽、張起靈和解雨臣三人立于這致命毒瘴之中,卻並無絲毫異樣。
除雲雪霽和張起靈分別是因為他們周身縈繞著一種足以將撲近的毒霧蕩開的清氣,張起靈體內麒麟血脈自行運轉,百毒不侵。
而解雨臣亦有雲雪霽獨獨贈予他的法門,屏息內循環,毒霧難近其身。
也因此原因,他們無需那凡俗的防毒面具,這能蝕骨銷魂的毒霧于他們而言,不過是視野不佳的阻礙罷了。
但視野之外的威脅,才是致命的。
幾乎在踏入這里的瞬間,三人超凡的感知同時捕捉到了那隱藏在死寂之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窺伺感。
無需言語,他們立刻背靠背形成一個穩固的三角陣型,警惕地掃視著周圍能見度極低的霧瘴。
霧影朦朧之中,隱約有扭曲的輪廓一閃而過。
他們或是潛伏在扭曲的樹干之後,或是藏身于腐敗的灌木叢中。
這其中最大的問題就在于那些東西,不止一個……
他們能感覺到無數道冰冷、貪婪、毫無理智可言的視線,如同實質的針,死死釘在他們三人身上,充滿了最原始的嗜血欲望。
雲雪霽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它們來了,是被毒霧蝕變的活物。沒有痛覺,不知畏懼,只余殺戮本能。小心!”
他的話音未落——
“嗖!嗖!嗖!”
破空聲驟然從左側、右側、甚至頭頂上方同時襲來!
七八道黑影以驚人的速度撕裂濃霧,猛撲而至!
它們的形態大多數依稀還能看出些原本屬于雨林生物的影子,或許是猿猴,或許是野豹,但有極少數卻是被毒霧感染後形似喪尸的人類。
它們周身皮膚潰爛,露出暗紅色的肌肉和森森白骨,雙眼是一片渾濁的乳白色,張大嘴巴流淌著腥臭的涎液,發出一種如同砂紙摩擦般的嘶啞嚎叫。
“小哥,護住雪霽!為他爭取時間。”解雨臣清喝一聲,手腕一翻,那柄看似輕盈的金屬長棍已攜著勁風掃出,精準地格開一頭率先撲至、形似腐豹的怪物利爪,踫撞間竟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他身法靈動,棍影如屏,將來自一側的攻擊盡數攔下。
另一邊的張起靈的黑金古刀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見刀鞘與刀柄化作一道道黑色殘影,以更快的速度、更狠準的力道或砸、或點、或撞!
每一次擊出,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將撲來的怪物狠狠擊飛出去。
然而,那些怪物即便被砸斷骨頭,也只是在地上扭曲一下,便立刻再次嘶吼著撲上,仿佛完全不受影響,攻勢連綿不絕,瘋狂至極。
刀光棍影與扭曲的怪物身影交織在一起,嘶吼聲、踫撞聲瞬間打破了雨林死寂的表象。
雲雪霽被兩人牢牢護在中心,他深知這些怪物的特性,光憑物理攻擊難以徹底滅殺,只會徒耗己方體力,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他們唯一的弱點——水!
只見他雙手迅速結印,指尖劃過空氣,帶起細微卻玄妙的能量波動,口中念念有詞,是一種古老而晦澀的咒言,引動著冥冥之中的天地之力。
毒霧試圖侵蝕他,卻被他自然散發出的清冽氣場所排斥,無法靠近分毫。
“天地玄宗,萬卽贏t 閾蘚平 ソ嶸褳 宓鬯居 蟶 瘛 窞估做 硌 Д br />
隨著他的咒文吟誦,上方濃稠的毒霧竟開始隱隱翻滾,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其中醞釀。
除此之外,空氣中開始彌漫出一種不同于毒霧腥甜的、帶著清新卻又壓抑的氣息——那是雨前的氣息,是雷霆將至的預兆!
說實話,那些怪物帶給張起靈和解雨臣的壓力其實還是極大的。
怪物數量多,速度快,不畏傷痛,攻擊全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他們雖手上的功夫遠超常人,但若是比耐力的話,卻遠遠不如那些怪物,亦一時不慎落敗,但因為他們一心要完全護住陣型中心施法的雲雪霽,亦需全力以赴,身影在灰霧中穿梭格擋,險象環生。
就在又一頭體型碩大、形若巨猿的怪物不顧一切撞開解雨臣的棍影,試圖撲向雲雪霽的剎那——
雲雪霽最後一個手印猛然定格,雙眸之中似有電光閃過,清叱脫口而出︰
“敕令!雷來雨至!”
“轟隆!!!”
一聲沉悶卻震人心魄的雷鳴猛地自濃霧之上炸響,穿透而下,仿佛直接在人的靈魂深處回蕩。
緊接著——
“嘩啦啦——!”
毫無征兆地,一場傾盆大雨驟然降臨!
這蘊含著雲雪霽神力的雨水開始時還夾雜著灰白的毒霧,但很快便越來越猛烈,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落下來,沖刷著腐敗的枝葉,沖刷著黏稠的霧氣,也沖刷著那些瘋狂撲擊的怪物!
“嗤——!!!”
雨水接觸到那些怪物的身體,竟如同強酸潑灑,瞬間冒起陣陣白煙!
怪物們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淒厲至極的痛苦尖嚎,它們身上潰爛的皮肉在雨水的沖刷下迅速消融腐爛,動作頓時變得遲滯而混亂,那無所畏懼的瘋狂終于被一種本能的恐懼所取代!
雨越下越大,雷聲隆隆,天地間仿佛被一道巨大的雨幕連接。
毒霧在暴雨的洗滌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
雲雪霽立于雨中,雨水甚至無法打濕他的頭發與衣衫,此刻陣法已成,天地之力為他所用,這場驅邪滌穢的雷雨,正是對付這些毒瘴怪物的最強克星。
這場雷雨一下,那些怪物乃至毒霧最多再過三刻鐘就會徹底消亡,之後國家要是想在這之後參與研究雷城文化也就更方便不少。
雷聲漸隱,雨勢卻未減分毫。
滂沱大雨無情地沖刷著這片被毒霧污染多年的土地,灰白色的瘴氣在蘊含著淨化之力的雨水中迅速消散、瓦解,如同冰雪消融。
那些可怖的怪物在雨水中發出最後幾聲絕望的哀嚎,身軀加速潰爛溶解,最終化為一灘灘暗色的、再無生機的淤泥,被雨水沖入腐敗的落葉和泥土之中。
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金屬腥甜味被雨水和泥土的氣息取代,雖然仍帶著雨林特有的濕熱與腐朽,卻已不再致命。
“走。”雲雪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抹去臉頰上濺到的雨水,目光投向雨林深處,“想進雷城最快的辦法就是進入塔林。”
雲雪霽沒有絲毫停留,辨明方向後,便率先朝著雨林深處疾行,張起靈和解雨臣話不多說,只一味的跟在雲雪霽身後,在漸弱的雷雨聲中快速穿行。
越往深處,肉眼可見的,就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土包,共計九十九個,這土包之下就是當年被泥石流所埋葬的青銅塔林。
而雲雪霽的目的就是那青銅塔林,進入塔林深處,是一個廣闊的平台,再向前幾步就看到了一個被泥土淹沒了一半的宮殿。
而這就是他要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