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霽顧不得將自己暴露在經他要求讓警方派來保護吳邪的人面前，右手將已經意識模糊的吳邪緊緊攬入懷中，空間在他指尖撕裂開來，露出一片混沌的虛無。
下一秒，他們已經出現在吳山居的正廳里，殘留的空間波動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吳邪癱倒在吳山居的青石板地上，右胸原本不再流血的槍傷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又開始汩汩冒血。
雲雪霽單膝跪地，掌心泛起淡金色光芒，輕輕覆在傷口上方。
子彈被神力緩緩包裹、牽引，帶著細微的摩擦聲脫離血肉。
吳邪在昏迷中痛哼一聲，額頭沁出冷汗。
“忍一忍。”雲雪霽低聲說著，將他扶起成盤坐姿勢。
兩人掌心相抵，金色神紋自交握處蜿蜒而上，如同活物般爬滿吳邪全身。
神力如溫泉般涌入四肢百骸，所過之處斷裂的經脈重塑，碎裂的骨骼重生，污血自毛孔滲出，在身下積成一灘暗色。
天光微亮時，雲雪霽將虛脫的吳邪安置在臥房榻上，指尖拂過他眼角因痛苦產生的淚痕。
天道……好一個天道！
對付不了他，就去對付落單的吳邪，雲雪霽眼神冰冷，周身神力涌動，他要讓這天道付出代價。
相對于其他的那些聖人，他的確算得上是好脾氣，可這並不代表他天生就是逆來順受。
在吳邪醒來之前，雲雪霽他得去一趟天道殿，可總不能將吳邪一個人扔在這里，他一個電話，將貳京和王胖子等人叫了回來，也免得他們白跑一趟。
在夢里，吳邪拼命的往雨巷延伸盡頭離自己始終在三尺之外那個執傘的月白色背影跑去，青石板路濕漉漉地反射著天光，甚至都能照出他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
“等等……”他嘶聲呼喊，雨水混著淚水模糊視線，“阿霽……雲雪霽！”
傘下人腳步未停，身影漸淡如霧，最終消散在巷弄盡頭。
他猛地驚醒，胸口劇烈起伏。
晨光透過雕花木窗，在錦被上投下細碎光斑。
吳邪怔怔看著熟悉的臥房陳設，便知道自己是在吳山居，眼角殘留的淚，以及毫無氣力的腳，讓他有些恍惚。
右胸傳來隱約酸痛，他低頭看見自己赤裸的上身，肌膚完好如初，只有那件被鮮血浸透的襯衣皺巴巴堆在床腳，領口處的暗紅觸目驚心。
自己身體周圍那熟悉的香味……
是阿霽來過了嗎？
吳邪腦子里剛冒出這個想法，心髒就猛地一縮。
他幾乎是彈坐起來，不顧渾身酸軟，赤著腳就跌跌撞撞地沖下床。
雙腿虛軟得不像自己的，腳底接觸冰涼的地板時一陣發飄，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房門。
右胸的酸痛被一種更尖銳的恐慌徹底掩蓋——他得找到他，現在就要！
“砰”地一聲撞開房門，外面廳堂里的王胖子和貳京聞聲驚起。
“天真！”
“小三爺！”
兩人見他這副模樣——只穿著一條寬松的褲衩，赤著上身，臉色蒼白，眼圈卻泛著紅，赤腳站在地上，渾身還透著一種大病初愈的虛弱和瘋魔般的急切——都嚇了一跳，急忙上前要攔。
“你這是干嘛！剛撿回條命別瞎折騰！”王胖子心疼地去扶他胳膊。
可此時的吳邪不知道從哪里爆發出驚人的力氣，竟一把揮開了胖子和貳京伸過來的手。
那推力之大，讓兩個成年男人都踉蹌了一下。
推開阻攔的瞬間，那股橫沖直撞的急切似乎強行沖開了體內滯澀的關竅，虛軟的四肢百骸竟真的恢復了些許氣力。
他不管不顧，像一頭迷失方向、驚慌失措的幼獸，穿著那件顯眼的大褲衩，赤裸著上身，赤著腳，就在這熟悉的吳山居里狂奔起來。
“阿霽！” “雲雪霽！” “阿霽——！”
他的聲音從嘶啞到近乎破音，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慌，穿梭在廳堂、廊下、天井。
目光倉皇地掃過每一個角落，渴望捕捉到那一抹月白的身影，聞到那一縷清冷的蓮香。
每一次張望落空，都讓他心底的寒意加重一分。
找不到……哪里都沒有……難道真的只是夢？還是他又走了？像雨巷里那個抓不住的背影一樣，又一次消失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心髒，沉甸甸地往下墜。
就在那顆心幾乎要徹底沉入冰冷絕望的谷底時——
眼前月白色的衣袂微晃，他似乎收勢不及，一頭撞進了一個微涼的懷抱。
額頭觸及柔軟絲滑的衣料，一股清冽空幽、帶著淡淡霜雪氣息的蓮花冷香瞬間將他包裹。
是他！
吳邪猛地一僵，甚至忘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沒等他反應過來，頭頂便傳來一聲輕嘆，那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卻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極淺淡的責備與無奈。
“身體還沒好全，怎麼連鞋都不穿就到處跑。”
雲雪霽扶著吳邪的肩膀，將他稍稍帶離自己，低頭看到他光著的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並未多看廳堂里目瞪口呆的王胖子和貳京，只是半彎下腰，手臂穿過吳邪的膝彎，微一用力，便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哎——”吳邪下意識地驚呼一聲，手臂慌忙環住他的脖頸。
熟悉的蓮花冷香更清晰地竄入鼻息，讓他安心不已。
雲雪霽抱著他，轉身往臥房走去，經過王胖子他們時，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去打盆熱水來。”
將吳邪重新放回榻上，雲雪霽拉過錦被蓋住他的腿，指尖在他冰涼的腳踝上輕輕一觸便離開。
吳邪卻像是被那微涼的指尖燙到一般，瑟縮了一下，目光卻死死鎖在雲雪霽臉上，一眨不眨，仿佛怕他一轉眼又不見了。
吳邪張了張嘴，聲音干澀，“阿霽，你能不走嗎？”
雲雪霽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他，罕見的沒有答話。
“那你還能待多久？”吳邪換了個問題。
雲雪霽眉宇低垂，“十年……”
“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話，你能不能……給我留個孩子，像四阿公那樣。”吳邪卑微的祈求著。
雲雪霽坐在床邊將吳邪抱在懷里，回了一個字。
“好！”
……
天道殿。
雲雪霽將吳邪安頓好後一人一鞭找上了此方天道，而那條鞭子，這是當年在與鳳行位面時欒羽用過的那條。
吳邪，張起靈和解雨臣是自己的底線，而天道動了吳邪，那就是動了自己的底線，他除去曾經是天生的聖人外，還是六界的宸霄帝君，責罰一個不听話的天道，他還是有這個權利的。
“你敢！”感受到那鞭子上燼滅之道氣息的天道化作萬千金色符文，聲音震徹寰宇。
雲雪霽眸中寒光乍現，一鞭揮出，撕裂虛空，“動我的人，就要付出代價。”
吳邪永遠都不會知道，雲雪霽為了他對天道行六十鞭刑，差點將它打得魂飛魄散。
臨走時，雲雪霽更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幾近破碎的天道，語氣森寒︰
“今日留你一命，非因仁慈。若再敢動吳邪三人半分，我不介意重塑此界天道。”
……
雲雪霽如約而至，踏入了那座守衛森嚴的大院。
按照當時留在錦囊中的約定，他前來面見這個國家最高權力的執掌者。
令他略感意外的是，會客廳內早已聚集了數十人，個個氣度不凡——有白發蒼蒼的院士，有肩扛將星的中年人，還有幾位在新聞中經常出現的面孔。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各自領域的頂尖人物，此刻卻都不約而同地注視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
那位執掌最高權柄的老人緩緩起身，目光中流轉著復雜的神色。
雲雪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目光中蘊含的忌憚、好奇與深深的探究。
“感謝首長當年願意相信一個陌生人的空口白話，出手保護吳邪。”雲雪霽率先開口，聲音清朗不卑不亢，“特別是那位藏在暗處的狙擊手，若不是他那一槍打偏了子彈，我救吳邪時恐怕還要多費一番周折。”
出于對他們的感謝，雲雪霽率先拿出了從雷城里帶出來整整一個棺材的寶寶金水。
在場的醫藥專家們起初還保持著學者的矜持，但當他們了解到這液體能夠祛除百病、讓人百毒不侵時，會場頓時嘩然。
幾位年過花甲的老院士激動得雙手發顫，差點為爭奪研究份額當場爭執起來——畢竟這對于整個醫學界而言，簡直是顛覆性的發現。
除了這份厚禮，他還貢獻了一滴精血方便他們研究。
首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雲雪霽，終于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進行空間穿梭的？”
雲雪霽笑了，他就知道那個狙擊手一定會將自己看到的東西向上稟報。
他想了想，環視在場眾人期待的目光，最終做出了承諾，“我可以為國家培養七名特殊人才，傳授秘術。”
但他話鋒一轉，“不過我有個條件——最終名單中必須包括當年保護吳邪的那位狙擊手。”
正因為雲雪霽的這個決定，使華夏在三十年後進入了全民皆武的時代，從而提升了此方小世界天道的等級。
在獲得國家層面的全力支持後，雲雪霽終于得以進入死當區最深處，在那里，終于將他在這方世界殘留的力量全部收回。
事了之後，他獨身再入天道殿。
不過這次不是去打天道的，而是去向它搶了三顆胎果。
這胎果乃是天地奇物，只需將相愛之人的血液滴入，便能如女子懷胎般孕育子嗣。
後來這三顆胎果分別用在了吳邪、張起靈、解雨臣三人身上。
九個月後，胎果成熟之日，吳山居內傳來嬰兒清脆的啼哭，三顆胎果相繼破裂，誕生出一男兩女，取名為吳承旭、張沐羽與解知遙。
至于吳三省，因為靈魂被困在神器中多年，年紀停留在了四十多歲，就算是雲雪霽將他救了回來，他的記憶里只有這一個念頭——救文錦。
吳二白知道之後，只說他是閑的厲害，讓他去帶孩子，承旭可並非凡胎，從小到大鬼精鬼精的，等到了三歲的時候，連吳二白都斗不過自家這個小佷孫子。
斗不過怎麼辦？
心里窩氣，直接把吳三省薅到自己面前拿著雞毛撢子就直往吳三省身上打，每次都打得他嗷嗷直叫。
吳三省也是不明白了，憑什麼自家二哥在承旭闖禍後不打他爹吳邪，整日里只找自己的麻煩。
後來從吳邪那里找到了原因，承旭從小就跟在吳三省身邊，他也不看看承旭在吳邪身邊才幾天，承旭教育問題上出了問題，吳二白不找他又能找誰？
盡管吳三省嘴上說著不願意，可他們心里頭其實爽著呢，畢竟他二哥都多大了，再打還能再打幾年，反正又不疼，就隨他去吧。
要問吳邪為什麼從小不管承旭，他打心眼里的饞張起靈和解雨臣的丫頭，他也想要香香軟軟的女兒，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偏偏是個臭小子。
假氣象站經過國家改造，成為他們四人兩娃養老的地方。
雲雪霽在這里替國家培養那七名人才，期間來了不少間諜，只來一個抓一個，最多的時候，僅一個月就抓了近三十人。
四年後，七人出師，雲雪霽也就被國家軟禁在了這里。
他並不在意，只是一心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
十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臨近雲雪霽離開的那一年，解雨臣就算公司再忙，也堅持留在這里。
臘月初八那天，天上突然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張起靈、解雨臣與吳邪都感覺到一陣心悸，當他們反應過來沖進院子的時候，雲雪霽打著一把油紙傘，眼眸間帶著瑩瑩笑意，身形越來越淡。
張起靈的速度是最快的，可就連他都抓不住雲雪霽化為雪花飛去的身體。
茫茫天地間，只剩一把油紙傘落在了地上，在地面上造成一抹淺淺的雪痕。
吳邪跪在雪地中，拾起那把還殘留著雲雪霽體香的油紙傘，淚水無聲滑落。
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了所有痕跡，仿佛那個人從未出現過。
但吳邪知道，阿霽一直都在。
就像他承諾的那樣，永遠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