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論是民間還是皇室,韓妙染都因為畫的東西過于自我,自成一派,而比另外兩聖的畫更受推崇。
凌書墨心思基本都放在公文和書法上,所以畫中有韻而不足。
洛文祺常年經營商行賺錢,為畫本故事更多,所以畫中重商而非韻。
也就韓妙染滿腦子只有丹青,為畫而畫。那般天生離經叛道,深諳用筆之法,跳脫世俗的大膽。
于是,這便導致他在化名白豌之前的名聲就已經在權貴畫壇間極大了。
更不必說“死而復生”之後,民間的傳播聲譽漸漸高漲,從官到民都視為前無古人之畫師。
三聖中被人高價收藏,千金求畫,捧著金銀珠寶求其動筆的人也是更多。
甚至,有傻憨子進貢他的假字畫求取官爵,重金而上當受騙。
如今,更萬萬想不到!
本來應該沒有執念的出家人還會有這種俗念和執著。
“這老和尚喜歡我的畫?”
白豌深深地笑︰“真的這樣執著?”
覺遠若有所指︰“前些日子,我親眼目睹為了你一幅《歸來圖》,從乞丐身上硬搶,直接讓武僧把人打成重傷。”
“說是……說是上面有新添的筆墨,前後不一,有價無市啊!”
“這……”
白豌斂起笑容,臉色煞白。
沉默, 無語。
听說過為了他的畫口水仗的,詐騙的,盜竊的,甚至弄虛作假畫贗品的。
頭一次听說,有人為了自己的畫出人命的。
“那個乞丐重傷之後呢?”
覺遠把頭低的更低,不敢看對方,驚恐神態恰如面驚雷。
那些武僧不少可曾是殺人越貨,打家劫舍的練家子。
“一個文乞丐,怎麼可能經得住武僧的踢打。自然是……自然…… ”
人,自然是被活活打死了。
而且,身體皮膚和骨頭被做成了法器,頭顱作為祭品,其間場景令人不寒而栗。
在玄璃佛道乃是國教,與大慶的佛教完全不同。
這里打死自家僧眾的都很普遍,殺不相干的人更能稱作佛法渡化,弄人肉血祭。
玄璃皇室之所以那般殘忍,射弓宴和慈濟院侵害如此荒誕,很大部分是因為國內的佛教勢力影響的。
白豌身子一震!然後馬上氣的輕笑起來。
又是這樣!
伯仁因他而死。
倘若當日,他不去填那幾筆,是不是那個人不會遭此難?
心驟然亂如麻,不由一陣冷顫。
這樣不懂自己畫心和畫意的人,不擇手段收集再多有什麼意義。
“你在寺里呆了那麼久,如果方便的話描述一下那里的內部情形,可否?”
白豌唇顫下,輕問。
覺遠聳聳肩︰“好吧!”
結果,當夜的白豌便連夜奮筆疾畫,他根據凌書墨之前給的興陵城輿圖加上覺遠的描述畫出了善化寺的內部構造,外接場景。
他只覺得這該都是善化寺和尚的罪過。
白豌根據描述,加上自己從前失明時候對距離感和數量的掌控,一一甄別。
竟連夜功夫弄出來了!
正好趕上了郭遠民和陳形意拿到此畫的時候,驚喜萬分。
他們在玄璃呆的時間不長,寺廟不容易混進去。這等輿圖正好混著不少其中的細節,注解的極為清晰。
玄璃興陵城圍著一圈的護城河,通不了。
刺殺國師和運難民出城這兩件事,如今殊途同歸。
總之,地下城的通道在接近其善化寺的地下,是肯定要在附近弄個出口的。
只是,這個出口在哪里有待商榷。
就在二人思索之時。
“啪噠!”一聲。
身旁人筆末,身傾倒。
白豌直接就癱在木板床躺下,不起來了。
干了一天的挖土體力活,晚上還連夜趕畫,他實在累極,不得不被人扛去床塌休息。
另一邊,玄璃北城郊外。
山野樹林泛著森幽寒光。
幾個身穿布衣扮作玄璃人的小辮子頭站在一旁。
凌書墨和其中一個領頭的大辮子並肩而立,在遠遠看著丘陵處的善化寺。
“子辰兄,如今月白兄動用了幾乎定北畫會大半錢財備船,玄璃已經派了不少人要逮住他,殺之而後快!”
“而且,他之前的《蔡州冷笙夜宴》害的不少大贏舊臣被抄家,整個大慶私底下也有人不想他回國,派人在邊境截殺!”
“兩方都想要他的命!你說說,他一個畫師在折騰些什麼啊!”
領頭人搖了搖頭,語重心長的說道。
凌書墨悄然拂袖︰“秦兄,你說的這些凌某都參與了一份,也曾是個畫師,現在也在一起折騰!”
語氣明明謙和得體,溫潤如玉,可就是讓人覺得有些被震懾到無法反駁。
秦陌覺察到對面人的冷冽,霍然色變。
怔怔的︰“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就算我備好了馬匹,干糧和灰瓶。這里城牆堅厚,也有人把守。護城河有六十六米寬,怎可能在五日內決水填濠運萬人出城?”
他更想說的是,就算自己是精通水運的馬商,也確保不了撤走萬人難民的船不被人發覺且輕易順流而下。
真那麼容易,前大贏早就佔領玄璃了。
“除非,這善化寺的和尚們瘋了。幫著北城門的守衛把門打開,吊橋放下幾天不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楮的讓人過橋。”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五日,下餃子也下不完兩萬人!
秦陌撇嘴。
凌書墨抬頭望著他,依舊端莊謙雅,無奈道︰
“這件事情就不用秦兄操心了!我此次前來求你幫忙也是因為我們同是大慶人,你也不忍心俘虜繼續呆在玄璃吧!”
嘖!
秦陌跺跺腳,湊上前甩給凌書墨一句︰“不是我不願意,只是……”
凌書墨見這人一副糾結模樣,無奈間遞給他一個卷軸。
“阿白和我給你的,有雙人私印。抵你下一批漕運的貨物。”
“還有,我們會在地下城俘虜里幫你找到你的妻女,讓你們一家團聚。”
“好!”秦陌欲拒還迎後直接搶下。
一手拿著卷軸看,看完後還一邊輕輕拍打這大概有價無市的佳作。
“一切按照你們的計劃來做!”
大義凜然——
他是因為定北畫會欠了墨染雙杰人情,不得不幫忙運人。
也是因為玄璃如今大肆抓捕大慶人,害得大家不能正經做生意和生活,不得不答應。
絕對不是因為什麼國家大義,舍身取義,家庭和睦。
自己是個奸商而已,沒那麼好心!
反正被抓了只是要一條命而已,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