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自畫聖韓妙染以自己之名為幟,在玄璃便成了“地下城”主心骨。
這些原本大慶的人得知畫聖韓妙染和他們一同挖土,甚至要他們一起帶回國,更驚喜到不能自已。
稍微會點丹青,讀過書的大慶難民無不歡喜雀躍。
也有人對他冷嘲熱諷,質疑他是“文弱書生”,一個畫師而已。想不開要摻和進來泥潭里。
這人,圖什麼呢?
不過,這也擋不住白豌這個大慶人在危機四伏的玄璃,拉起一個安全之地。
以至于本來有些松散的組織變的凝聚推崇,生存士氣更甚。
白豌常身披棉襖子,穿行在玄璃地下城。
他陪著眾人一起挖地道,手拿著小鏟子吭哧吭哧不亦樂乎。
正所謂身邊多少泥土髒污,心上便會沉澱多少真情。
這些日子每天的六科習作,粉本小冊都畫滿了眾人真心實意,靈韻非常。
相比其他畫師和文人,他更樂意和乞丐,難民,販夫走卒等呆在一起。
吭哧!吭哧!
王之在旁邊一起推車。
“白兄弟,自以你為幟後大家都以為撐不了幾天。沒想到有不少義士願傾囊相助,設大夫,分糧,弄船救命。”
“或許吧……”白豌自言自語著。
定北畫會雖然靠著小報的經營能自給自足,但是他的名聲價值幾何還是清楚的很。
有的人的確是因為韓妙染之名舍身有義。
可還有的人哪里是真的良心發現,為善為民,不過是想得到自己的人情或者畫而已。
想到這里,覺得心口一堵,慌不定咳嗽了兩聲。
咳!咳——
王之趕緊扶著人,把手爐遞過去︰“白兄弟快上去吧,凌兄不是讓你不要夜里來城里挖土嗎?”
可是記得,凌書墨叮囑這位畫師畏寒的很,到這地下陰冷陣陣,不能長待。
“你瞧不起我?”
白豌眯著眼楮,剛提起鏟子便發現不遠處的婦人和少年提著土籃往外送。
人籃子里的土的確比自己多。
不想輸給別人所以完全不听,自顧自又往前走。
裹了裹身上的襖子,想起腳步。眼睜睜看著旁邊的男子手上還拖著土走過。
“我說韓畫聖,你既然只是個書生呆在門口分粥也就算了,怎還和我們一起挖土?”旁邊的苦瓜臉嬸子道。
“哎,我可不是個書生。你們以後也不必叫我畫聖,稱阿白,小豌或者月白都可以。實在不行,叫老大也可以……”
白豌笑著看著婦人滿臉泥土飛沙,旁邊少年干瘦不禁怔了下。
他從腰間掏出一塊糕遞過去。
“瘦成這樣,這個給你吃!”
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顫顫巍巍地,勉強抬頭看人,猶豫著不敢接。
白豌直接挾白糖糕一小塊,喂到對方嘴里,完事兒還直接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少年嘴里泛著甜,糕點的碎屑還粘著灰土,瞪大了眼楮。
他可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月……月白,這孩子從沒吃過糕點,真是……謝謝了。”
苦瓜嬸子對著畫聖實在叫不出那種別稱,勉勉強強只能稱個月白。
“不不不,只是他太瘦了,總覺得在看小時候乞討的我,實在難受。”
話罷,他哼唧了一聲,便頗惆悵地將手中鏟放下。
兩個時辰之後。
白豌和其他所有人推著土朝前,按照凌書墨給的輿圖漸漸修到了善化寺地底。
體力實在受不住寒意,稍稍靠牆坐下。
眼見得周圍男女老少一片連著一片,奮力挖掘,或許能逃出國境……
只是,缺一個契機……
真心累啊,稍稍閉上眼楮。
耳朵里似乎听到些竊竊私語,迷糊間睜眼便看到一張光頭臉湊在自己面前。
那光頭的男子對著他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甚至還想探手捏面皮,嘴里嘟噥,不知在說些什麼……
臉實在湊太近,白豌一拳頭把人打紅了臉頰。
似笑非笑的︰“我沒多長眼楮和鼻子!”
對面的光頭立馬被嚇得退了一步,趕緊起身捂住自己的右邊面頰。
“你當真是那個畫聖韓妙染?”
“有事說事兒!”
白豌道,同時攏了攏自己的襖子,離冰冷的牆面遠些。
光頭的臉仿佛凝固了似的,又赫然的端詳了一下他的臉。
好半天,這人才面露詫異之色。
“我曾是善化寺的和尚法好覺遠,當初被擄玄璃本想討口飯吃。沒想到後來被發現,趕了出去,這才進了地下城。”
白豌無力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人提這些有什麼意義。
嘖嘖嘆道︰“哦,然後呢?”
這……
覺遠猶猶豫豫的,顫顫巍巍的︰“韓畫聖當真是幫我們回國,沒有別的私心?比如想把我們悶死在通道里的某處煉人丹之類?”
這話不說還好,一下就仿佛要了人的命。
白豌還真沒想到,竟然在地下城還有這樣的誤解和謠言。
他冒著眾矢之的被隨時暗殺的危險買船聚眾擔責,居然還有人這樣想。
于是,白豌呲牙咧嘴的,十分鄭重認真︰“我看上去像那種表里不一,心思歹毒的人嗎?”
對面光頭一頓,猛然搖搖頭︰“不像。每日施粥,挖土,給我們統計人像冊。可……”
于是,此人認真地思考此事可能性,在糾結下開口。
那玄璃善化寺的主持方丈普恩和尚,為人愛慕虛榮,貪財好色,是個道貌岸然的無恥之尤。
口中曰︰佛家只渡有錢人,平民乞丐不開門。放下屠刀就成佛,今生有過皆無懲。
實在令人怨聲載道……
可是,這和尚卻十分喜好韓妙染的畫作,從其以壁畫讓慶帝免拆清涼寺便開始搜集。
甚至,他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痴迷執念搶畫和買畫的地步。
普恩在寺中專門設了一座藏畫房,都是這些年盡力搜刮得到的韓妙染的畫作。
不僅如此,居然還有韓妙染本人的畫像。
這覺遠曾有幸見過那藏畫房如何精心打掃,畫作如何裝裱得體,細細打磨。
不可思議……
“我以為,韓畫聖與玄璃善化寺的普恩是舊識。他可不是個東西!”
這光頭唉聲嘆氣,幾番搖頭。
“當真?!”
白豌連連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