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特國際機場的晨光刺痛了林喬的雙眼。她偽裝成清潔工，推著垃圾車穿梭在航站樓內，左臂的槍傷被粗糙的繃帶緊緊裹住，每一次移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機場安保比預想的更加嚴密，納吉布拉的人隨處可見，他們裝作普通旅客，但耳麥和腰間不自然的凸起暴露了身份。
\"007，掃描航站樓結構。\"林喬在腦海中下令，同時彎腰撿起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紙屑。
虛擬立體圖景立刻在她意識中展開︰三層的主航站樓，六個登機口，兩條安檢通道，以及地下的貨運區域。一個紅點在三樓貴賓休息室閃爍——那是阿里臨死前說的會面地點。
\"檢測到異常熱源信號，\"007警告道，\"貴賓休息室下方有大量電子設備集中，疑似監控中心。\"
林喬推著垃圾車向電梯移動。她的偽裝堪稱完美——深藍色的工作服，遮住半張臉的口罩，微微佝僂的背部，甚至連走路時略微拖沓的右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這是她在緬甸臥底時學到的技巧︰最完美的偽裝不是變成隱形人，而是成為背景中毫不起眼的一部分。
電梯下到地下二層，這里是機場貨運區的一部分，也是007檢測到的電子設備集中處。走廊盡頭有兩名持槍警衛，他們的制服上沒有標識，但站姿暴露了軍人背景——很可能是納吉布拉的私人武裝。
林喬推車走向附近的清潔間，從垃圾袋底部摸出昨天藏在這里的手槍和微型炸藥。武器不多，但足以制造混亂。
\"分析警衛巡邏路線。\"她輕聲命令。
007迅速計算出一條可行路徑︰利用通風管道可以繞過主要警衛點，直達目標區域下方。林喬卸下通風口蓋板，忍著左臂的劇痛爬了進去。管道狹窄黑暗，金屬接縫處刮擦著她的傷口，留下新鮮的血跡。
五分鐘後，她懸在一個通風口上方，下面是間布滿監控屏幕的房間。六名操作員正盯著數十個畫面，其中兩個屏幕鎖定在三樓貴賓休息室的入口。
\"放大貴賓室畫面。\"林喬在腦海中下令。
007將圖像增強後，林喬看到了休息室門口的四個保鏢——全是昨天在納吉布拉莊園見過的面孔。這意味著納吉布拉已經在里面，等待\"教授\"的到來。
就在這時，監控室的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納吉布拉本人！林喬的呼吸幾乎停滯。他不應該在樓上嗎？
納吉布拉走到主控台前，拿起對講機︰\"目標已進入航站樓。記住，我要活的。\"他頓了頓，露出那標志性的金牙冷笑，\"這位"甦菲亞醫生"比我想象的頑強。\"
林喬的血液瞬間凝固。這是個陷阱！從阿里\"偶然\"透露情報開始，一切都是設計好的。納吉布拉知道她會來，甚至可能早就懷疑她的身份。
\"007，緊急掃描航站樓所有出口。\"
\"西側貨運通道警衛最少，但距離當前位置187米，需穿過三個監控區域。\"
沒有安全的選擇了。林喬悄悄退回管道深處，準備撤離，卻突然听到納吉布拉的下一句話︰
\"徐先生剛剛通過安檢。帶他去貴賓室，我要親自歡迎我的老朋友。\"
徐？林喬的動作猛然頓住。華國人，左手缺小指——\"教授\"姓徐？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腦海中成形。她不顧危險，再次爬回通風口，死死盯著監控屏幕。幾分鐘後，一個身著灰色西裝的男人在保鏢護送下出現在畫面中。他背對攝像頭，但那挺拔的身姿，微微右偏的頭部姿態...
男人轉身向保鏢道謝，左手接過護照的瞬間，缺失的小指清晰可見。林喬的視線模糊了一瞬——那張臉，盡管多了幾道疤痕和歲月痕跡，但她絕不會認錯。
徐天華。華國禁毒局傳奇臥底，她警校時期的戰術教官，五年前在一次跨國行動中被宣布殉職的英雄。
而現在，他站在這里，作為亞洲最大毒梟之一\"教授\"，與阿富汗毒梟談笑風生。
林喬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手槍幾乎脫手。這不可能...這不該是...她的思緒一片混亂，警校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判斷力決定生死，林喬。\"徐天華在訓練場上對她說，那時她剛因為感情用事在模擬任務中\"害死\"了人質，\"在戰場上，你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包括你最信任的人可能是敵人。\"
難道他一直都是...？
\"檢測到心率異常升高，\"007冷靜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建議立即撤離或采取行動。\"
行動。是的，無論多麼震驚，任務必須繼續。林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小心地退回管道交叉處，找到通往貴賓室下方的路徑。
每前進一米，左臂的傷口就火燒般疼痛一次。汗水浸透了她的後背，在通風管冰冷的金屬上留下潮濕的痕跡。終于，她到達貴賓室正下方的位置，透過細密的通風網，能隱約听到上方的談話聲。
\"...北線更安全。\"納吉布拉的聲音，\"我的土庫曼斯坦朋友已經打點好一切。\"
\"太遠了。\"徐天華——不，\"教授\"的回答帶著林喬熟悉的果斷，\"走吉爾吉斯斯坦，雖然風險大，但節省兩周時間。我的中國客戶等不及。\"
\"美國人正在盯著那條路。\"
\"所以需要你的"特殊貨物"作掩護。\"徐天華的聲音帶著笑意，\"誰能想到海洛因會藏在援阿醫療物資里呢？\"
林喬咬緊牙關。利用醫療援助走私毒品，這是徐天華最痛恨的行為。在課堂上，他曾稱這種人為\"比毒販更卑劣的蛆蟲\"。
\"成交。\"納吉布拉說，\"第一批貨五天後發出。至于你的"小問題"...\"
\"我會處理。\"徐天華打斷他，\"禁毒局已經注意到你了，這次襲擊只是個開始。我建議你暫時離開阿富汗。\"
\"在抓到那只小老鼠之前？不可能。\"納吉布拉冷笑，\"她就在機場，我的手下正在收網。\"
林喬知道時間不多了。她必須做出選擇︰撤離報告這一驚人發現，或者冒險獲取更多證據。後者幾乎等同于自殺。
\"007，記錄上方對話，準備傳輸。\"
\"信號被屏蔽，無法外傳。建議儲存至本地後撤離。\"
就在這時，通風管突然劇烈震動，一聲爆炸從遠處傳來。林喬差點從網格上跌落，她听到上方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怎麼回事？\"納吉布拉怒吼。
\"西側貨運通道發生爆炸！\"對講機里傳來急促的報告，\"發現疑似目標！\"
調虎離山？林喬沒有安排任何爆炸。是誰—
\"帶徐先生從安全通道離開！\"納吉布拉下令，\"我去處理那只老鼠。\"
腳步聲匆匆離去，貴賓室陷入寂靜。林喬等待了三十秒，確認無人後，撬開通風網跳了下來。房間空無一人，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還亮著——納吉布拉走得太過匆忙。
林喬迅速插入007特制的u盤，開始下載數據。屏幕上的文件夾名稱讓她瞳孔收縮︰\"客戶名單\"、\"政府聯絡\"、\"運輸記錄\"...這些都是禁毒局夢寐以求的核心證據。
進度條緩慢移動︰30...45...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林喬閃身躲到窗簾後，手槍上膛。門開了，一個保鏢探頭看了看又退出去。她松了口氣，卻發現自己的位置正對著一面裝飾鏡——從某個角度完全能看到她的倒影！
\"發現目標！貴賓室！\"門外響起大喊。
沒有時間了！林喬拔出u盤，進度停在78。她沖向落地窗，用椅背砸碎玻璃，在保鏢破門而入的瞬間縱身躍出。
三樓的高度，下面是機場貨運區的屋頂。林喬勉強做出受身動作，但左臂的傷口再次撕裂，落地時右膝狠狠撞在混凝土上，劇痛讓她眼前發黑。
\"在那邊！\"樓上的喊聲和槍聲接踵而至。
林喬踉蹌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向最近的貨物堆場。子彈在身旁呼嘯，一發擊中了她的小腿，她悶哼一聲，撲倒在一堆木箱後面。
\"007，分析逃生路線。\"
\"前方50米有貨運卡車正在裝貨，引擎已啟動。建議制造混亂後利用其撤離。\"
林喬檢查武器︰手槍剩四發子彈，兩枚微型炸藥。不夠正面交鋒，但足以制造機會。
她將一枚炸藥貼在木箱上，設定十秒延時，然後拖著傷腿向卡車方向爬去。爆炸準時響起，火光和濃煙立刻引來了更多喊叫聲和雜亂腳步聲。
\"東區起火了！\"
\"有入侵者！\"
混亂中，林喬爬上了卡車的貨物間隙。車廂里堆滿了印有醫療標志的箱子——正是納吉布拉說的\"特殊貨物\"。她撬開一個，里面確實是藥品，但底層的小包里裝著白色粉末。
卡車突然啟動，林喬險些摔出去。她蜷縮在貨物之間，看著機場漸漸遠去。暫時安全了，但任務只完成了一半。她沒能抓到徐天華，也沒能獲取完整證據...
\"警告︰檢測到追蹤信號。\"007突然提醒，\"來源︰下載的納吉布拉文件。\"
林喬咒罵一聲，立刻取出u盤檢查。果然，文件被植入了追蹤程序！這意味著—
卡車猛地剎車，外面傳來命令聲︰\"徹底搜查每輛車！她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林喬悄悄從車廂縫隙觀察，心跳幾乎停止——徐天華站在檢查點，親自監督搜查。距離如此之近，她能看清他左手上那道熟悉的疤痕，那是某次訓練事故留下的。
\"檢查車底和貨物間隙！\"他命令道，聲音依然如教官般威嚴，\"她受傷了，跑不遠。\"
林喬握緊手槍，面臨一個不可能的選擇︰殺死昔日的恩師，或者被捕導致任務失敗。她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汗水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槍聲從機場方向傳來，接著是爆炸的轟鳴。所有人轉頭望去，只見濃煙滾滾升起。
\"美國人攻進來了！\"有人大喊。
徐天華臉色一變，迅速上了一輛黑色轎車離去。檢查點的警衛也紛紛趕往騷亂地點，卡車司機罵了一句，直接沖過關卡加速離開。
林喬癱在貨物間，暫時逃過一劫。但問題更加復雜了——美國人為何此時行動？徐天華去了哪里？最重要的是，她該如何面對這個顛覆性的發現？
兩小時後，卡車停在一個小鎮邊緣。林喬趁司機不注意溜下車，躲進一間廢棄倉庫。她的傷勢惡化，左臂傷口發炎，小腿的槍傷雖然不深但流血不止。
\"007，聯系最近的支援點。\"
\"信號恢復。最近華國禁毒局聯絡點在塔吉克斯坦杜尚別，距離247公里。\"
太遠了。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穿越邊境。林喬撕下衣袖包扎傷口，思考著下一步。她需要醫療救助，但正規醫院太危險...
\"檢測到加密信號試圖接入。\"007突然報告，\"識別碼︰鐵血衛士。\"
林喬渾身一震。\"鐵血衛士\"是華國禁毒局最高級別的緊急通訊密碼，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接入。\"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夜鶯，這里是老鷹。听到請回答。\"
夜鶯——她在徐天華課上的代號；老鷹——徐天華自己的代號。這是警校時期他們使用的私人呼叫信號，不可能被模仿。
林喬的手指緊緊掐入傷口，用疼痛保持清醒︰\"驗證身份。1999年7月12日，你在哪里？\"
短暫的沉默後，回答傳來︰\"昆明天湖。你第一次實彈射擊，30發子彈全部脫靶。我說"這丫頭更適合當廚子"，你哭了一晚上。\"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天確實是她警校生涯最恥辱的一天，只有徐天華知道她躲在哪里哭。所以通訊那頭真的是他...但怎麼可能？
\"為什麼？\"她嘶啞地問，手槍不自覺地指向聲音來源方向。
\"任務需要。\"徐天華——或者說\"教授\"——的聲音異常平靜，\"五年前我打入"教授"集團，逐漸取代了他。這是局里最高機密，連張局長都不知道全部計劃。\"
謊言？還是真相？林喬的大腦飛速運轉。如果是任務，為什麼利用醫療物資販毒？為什麼要與納吉布拉這樣的屠夫合作？
\"證明給我看。\"她要求道。
\"你右臀上的傷疤，\"徐天華立刻回答，\"不是訓練事故，是我在近身格斗課上故意留下的。為了教你永遠保護盲區。\"
這太私密了，除了徐天華和主治醫生沒人知道。林喬的手微微顫抖，但仍未放下槍。
\"即使你是臥底，現在的行動也越界了。與納吉布拉合作，利用醫療物資走私——\"
\"納吉布拉是通往塔利班核心的鑰匙。\"徐天華打斷她，\"為了摧毀整個金新月網絡，有時必須弄髒手。你還不明白嗎？這正是我當年教你的！\"
林喬想起徐天華的經典教導︰\"在黑暗中行走，有時必須成為黑暗的一部分。\"但她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理解。
\"現在听好，\"徐天華繼續道，\"美國人攪局了，計劃有變。納吉布拉已經懷疑內部有臥底，你必須立刻撤離阿富汗。\"
\"帶著什麼情報撤離？\"林喬尖銳地問，\"說你已經變成了另一個"教授"？\"
通訊那端沉默了幾秒︰\"帶著u盤里的數據撤離。那足夠禁毒局摧毀納吉布拉的歐洲網絡。至于我...繼續我的任務。\"
林喬看向手中的u盤。78的數據，也許足夠，但遠非全部。而且如果徐天華真的是臥底，她的介入可能已經破壞了他多年的潛伏。
\"如何證明你不是真的叛變？\"她最後問道。
\"我無法證明。\"徐天華的聲音突然疲憊，\"就像我無法證明五年前選擇你當學生不是個錯誤。判斷力決定生死，林喬。現在，做出你的判斷。\"
通訊突然中斷，只剩下電流的嘶嘶聲。林喬呆坐在黑暗中，面臨職業生涯最艱難的決定︰相信一個可能已經叛變的導師，還是背叛一個可能仍在臥底的英雄？
窗外，夕陽將阿富汗的山巒染成血色。無論選擇哪條路，代價都將是巨大的。但林喬知道，猶豫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答案。
她緩緩站起身，忍著傷痛收拾簡單的行裝。任務還未結束，而答案，或許就在下一個戰場。
\"007，\"她輕聲命令，\"規劃前往杜尚別的路線。我們需要將現有情報送回總部。\"
至于徐天華...那個問題，她將留給自己和未來。因為在這個陰影世界中，真相往往比謊言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