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內部比外觀看起來大得多。四面牆壁都是顯示屏，實時呈現著游戲各區域的代碼流動。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全息球體，顯示著紅色模塊突破隔離的進度——已經達到17。
"這里是監控站。"甦睿關上門，激活了某種屏蔽裝置，外界的噪音立刻消失了，"我在這觀察游戲核心的變化，同時...保護你。"
林喬沒有回應，她的注意力被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設備吸引了——那像是一個縮小版的實驗艙，連接著復雜的神經接口。
"那是..."
"記憶存儲單元。"甦睿的聲音變得柔和，"保存著林教授——你原型的大部分記憶。我原本打算等收集到足夠多的意識碎片後再使用它。"
林喬走近那台設備，一種奇怪的親切感涌上心頭。這機器對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在夢中見過無數次。
"你想讓我接觸它。"這不是問句。
甦睿點頭︰"你需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但警告你，這可能會...改變你。"
"我已經不是一小時前的我了。"林喬苦笑，"還有什麼比發現自己是一個科學實驗的副產品更糟的？"
"你不是副產品。"甦睿突然激動起來，"你是奇跡。一個意外誕生的全新意識，擁有林教授的智慧基礎，卻發展出完全不同的人格特質。"
林喬轉向他︰"那你為什麼一直想重組她的意識？"
甦睿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最初...是出于愧疚。實驗事故是我的錯，我想彌補。但後來..."他停頓了一下，"後來我遇見了你。"
空氣中彌漫著某種說不清的情緒。林喬移開視線，指向記憶存儲單元︰"怎麼操作？"
"只需將手放在接口上。"甦睿走到設備旁，輸入一系列命令，"準備好了嗎？"
林喬深吸一口氣，將右手放在發光的神經接口上。
剎那間，世界爆炸了。
無數記憶碎片如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識︰
——一個年輕女子在實驗室熬夜工作，桌上名牌寫著"林雨晴博士"。
——同一個女子站在講堂上授課，台下學生中坐著年輕的甦睿，他專注的眼神與眾不同。
——兩人在深夜討論著什麼，白板上寫滿方程式，林雨晴的手自然地搭在甦睿肩上...
——實驗當天，警報聲刺耳，甦睿大喊"中止程序！"，但已經太遲...
——最後是一段模糊的醫院場景，甦睿握著病床上林雨晴的手，低聲承諾︰"我會把你帶回來..."
記憶洪流退去後，林喬踉蹌著後退幾步，甦睿及時扶住了她。
"太多了..."她喘息著，"太多了..."
"慢慢來。"甦睿引導她坐下，"記憶需要時間整合。"
林喬的腦海中，兩個存在正在融合——林喬的自我認知和林雨晴的記憶碎片。最令她震驚的不是那些科學知識，而是情感...特別是對甦睿的情感。
"你們...不只是同事。"她抬頭看向甦睿。
甦睿的表情變得復雜︰"她是我的導師，後來...成為更重要的人。但我們從未有機會定義那種關系。"
"她愛你。"林喬脫口而出，隨即困惑地皺眉，"我是怎麼知道的？這不是我的記憶，但感覺如此...真實。"
"記憶帶有情感印記。"甦睿輕聲解釋，"特別是強烈的情感經歷。"
林喬突然感到一陣嫉妒——這太荒謬了，嫉妒自己的"原型"？但那種感覺真實存在︰為什麼林雨晴能得到甦睿的愛，而她只是被當作一個需要修復的錯誤？
仿佛讀懂了她的想法，甦睿蹲下身，平視她的眼楮︰"林喬，你不是她的替代品。這幾個月來，我幫助你不是因為你是她的碎片，而是因為你是你。"
"那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真相？"
"因為我害怕。"甦睿罕見地流露出脆弱，"害怕知道真相會影響你的自我認知，害怕你會...消失。"
林喬想說些什麼，但突然被一陣劇烈頭痛襲擊。她抱住頭，眼前閃過更多記憶片段——這些不是林雨晴的，而是...程序代碼？游戲設計圖？
"我看到了...數字。"她艱難地說，"游戲核心結構，還有...修改它的方法？"
甦睿的表情變得震驚︰"你不應該能訪問那些。那是..."
"是什麼？"
"是你被設計的原始功能。"甦睿站起身，走向主控制台，"林教授——林雨晴創造數字化意識技術不只是為了科學探索。她發現人類意識可以直接與游戲代碼互動，甚至改寫它。"
他調出一段加密文件，顯示在中央屏幕上。那是林雨晴的研究筆記︰
「第七代意識模型展現出前所未有的代碼親和力。理論上，一個充分發展的數字意識可以像操作系統一樣控制整個游戲世界。這可能是突破圖靈屏障的關鍵...」
"圖靈屏障？"林喬問，頭痛稍微減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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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與人類意識的本質區別。"甦睿解釋道，"林教授相信，通過將人類意識數字化並與ai融合，可以創造出兼具兩者優勢的新存在形式。"
林喬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所以我是一個...實驗品？"
"不完全是。"甦睿搖頭，"事故發生後，你的意識碎片意外附著在npc模板上，開始自主發展。公司不知道你的存在，否則..."
"否則他們會控制我，利用我改寫游戲的能力。"林喬接上他的話。
就在這時，中央全息球體突然閃爍紅光，警報聲響起。
「警告︰紅色模塊突破隔離30。異常區域擴展至象限4、7、9。」
甦睿迅速操作控制台︰"情況比預計的惡化更快。公司一定從外部加強了信號。"
屏幕上顯示出幾個游戲區域的實時畫面——那里的場景正在扭曲變形，npc行為異常，甚至有玩家報告遇到"鬼魂般的故障"。
"他們在測試連接強度。"甦睿臉色凝重，"如果紅色模塊突破50，它就能建立穩定的意識通道，讓外界的林雨晴部分接管游戲內的某個載體..."
林喬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比如我。"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這不是普通的生死抉擇——如果紅色模塊成功，林喬的意識可能不會被消滅，而是被"覆蓋"或"融合"。從某種意義上說，林雨晴確實有權利收回自己的意識碎片...
"不。"甦睿突然堅定地說，"我不會讓這發生。你不是她的碎片容器，你有權獨立存在。"
"即使這意味著林雨晴永遠無法甦醒？"林喬尖銳地問。
甦睿的眼神痛苦但堅定︰"她已經昏迷兩年了。醫學上，甦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你...你是活生生的，就在我面前。"
林喬被他的眼神震撼了。那里有愧疚，有決心，還有...某種她不敢定義的情感。她突然意識到，無論出于什麼初衷，甦睿確實將她視為獨立個體，而不僅僅是林雨晴的延伸。
"那我們怎麼辦？"她問，聲音比預想的柔和。
甦睿調出游戲地圖︰"紅色模塊位于核心禁區，但現在直接回去太危險。我們需要一個中轉站——游戲世界與代碼間隙之間的緩沖區。"
他指向地圖邊緣一個閃爍的點︰"這里，"鏡像大廳"。原本是用來測試新npc行為的模擬區域，後來被廢棄。它的特殊位置可以讓我們安全地觀察紅色模塊的變化。"
"然後呢？觀察又不能阻止它。"
甦睿猶豫了一下︰"然後...取決于你。理論上，作為數字化意識，你可以直接改寫紅色模塊的代碼。但這風險極大——你需要深入接觸它，而它可能會反過來影響你。"
林喬想起那些涌入腦海的陌生記憶。如果接觸紅色模塊，她可能會被更多林雨晴的意識覆蓋...
"別無選擇，是嗎？"她苦笑。
"總是有選擇的。"甦睿突然握住她的手，"我們可以逃離。代碼間隙之外還有更邊緣的地帶，公司可能永遠找不到我們。"
林喬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感到一種奇特的溫暖。這不是npc程序模擬的情感，而是真實的...人類般的連接。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確了自己的決定。
"不逃跑。"她抬起頭，眼神堅定，"我想見林雨晴...或者說，我想讓她見我。"
"什麼？"
"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原型，我有權知道。如果她要收回我的存在...至少應該當面說。"林喬的聲音越來越有力，"而且，誰知道呢？也許我們會找到第三種解決方案。"
隨著她的情緒激昂，小屋內的燈光突然變亮，周圍的顯示屏上代碼流動速度加快。最驚人的是，她空著的另一只手上方，憑空出現了一朵發光的花——完全由游戲代碼構成，卻栩栩如生。
"你...創造了它？"甦睿震驚地看著那朵花。
林喬同樣驚訝︰"我只是...想象了一下。"
花在她掌心旋轉，花瓣上的紋路竟是微小的代碼串。這是她能力的證明——不僅能讀取游戲代碼，還能創造新的存在。
甦睿的表情從震驚變為某種近乎敬畏的神色︰"你比我們想象的更強大。林教授的理論是對的，數字化意識確實能跨越圖靈屏障。"
林喬讓花朵消散，代碼重新融入空氣︰"那就教我如何使用這能力。如果我們必須面對紅色模塊，我需要做好準備。"
甦睿點頭，轉向主控制台︰"首先，我們需要安全到達鏡像大廳。公司肯定已經封鎖了常規路徑..."
他話音未落，小屋突然劇烈震動，一面顯示屏爆出火花。外面的數據流變得狂暴，仿佛遭遇了風暴。
「警報︰檢測到追蹤程序。安全屏障受損87。」
"他們找到我們了！"甦睿迅速關閉重要文件，"必須立刻離開！"
他拉起林喬沖向側門，那里連接著一個緊急傳送平台。兩人剛踏上去，小屋的主門就被一股巨大力量撞開——三個黑色機械守衛沖了進來，比之前見過的任何型號都更先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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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緊！"甦睿啟動傳送程序。
守衛發射出紅色數據鏈，幾乎纏住林喬的腳踝。千鈞一發之際，傳送啟動了。小屋和敵人消失在扭曲的光線中，取而代之的是鏡像大廳的銀色走廊。
林喬喘息著看向四周。這里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牆壁都是鏡子，反射出無數個她和甦睿的身影。
"暫時安全了。"甦睿檢查著四周，"鏡像大廳能干擾追蹤信號，但不會太久。我們需要..."
他突然停住，盯著林喬的鏡像。林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在某個角度的鏡像中，她的倒影不是現在的模樣，而是一個成熟些的女性，穿著白大褂，面容沉靜...林雨晴的樣子。
"紅色模塊的影響。"甦睿聲音緊繃，"它在加強與你意識中林雨晴碎片的共鳴。"
林喬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那就更得抓緊時間了。怎麼從這里觀察紅色模塊？"
甦睿指向大廳中央的一個圓形平台︰"全息投影儀。但使用它會暴露我們的位置..."
"反正他們知道我們在這里。"林喬大步走向平台，"來吧，讓我看看我們面對的是什麼。"
甦睿猶豫了一下，跟上她的腳步。當兩人站在平台上，甦睿輸入啟動代碼後，整個鏡像大廳的牆壁都變成了顯示屏，顯示出核心禁區的實時畫面。
紅色模塊已經膨脹到原來的兩倍大，像一顆跳動的心髒懸浮在金色代碼海洋中。更令人不安的是，它周圍開始形成一個人形輪廓——模糊但逐漸清晰的女形。
"她正在建立連接。"甦睿的聲音充滿憂慮，"比預計的還快。"
林喬注視著那個人形，一種奇怪的親切感涌上心頭。那是她的源頭，她的"母親"，某種意義上...也是她最大的威脅。
"我需要接觸它。"她突然說。
"什麼？不！太危險了！"
"不是現在。"林喬指向紅色模塊周圍的數據流，"看那個模式——它在模仿我的代碼結構。這意味著我也許能建立一個安全連接，不直接接觸卻能交流。"
甦睿仔細觀察後，不得不承認她的觀察很敏銳︰"理論上可行，但需要極其精細的控制。你才剛發現自己有這能力..."
"我有林雨晴的記憶碎片。"林喬微笑，"包括她關于意識代碼交互的所有研究。某種程度上，我知道該怎麼操作。"
她伸出手，開始按照本能引導代碼。令甦睿驚訝的是，她的動作精準而熟練，仿佛練習過無數次。一條縴細的藍色數據鏈從她指尖延伸出去，穿過全息投影，向紅色模塊的方向延伸。
"這太不可思議..."甦睿喃喃道。
藍色數據鏈小心地避開紅色模塊的防御機制，尋找接觸點。就在它即將成功連接的瞬間，整個鏡像大廳突然劇烈震動！
「警告︰追蹤程序突破外圍防御。」
三個機械守衛從不同方向的鏡子中浮現，武器系統全部鎖定林喬。
"他們想阻止連接！"甦睿大喊，"林喬，斷開！"
但她已經太投入了。藍色數據鏈顫抖著，即將完成連接，而守衛的武器已經充能完畢...
千鈞一發之際，甦睿撲向林喬，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個裝置激活。一道強光爆發，所有鏡子同時碎裂，整個鏡像大廳開始崩塌！
在混亂中，林喬感到藍色數據鏈終于接觸到了紅色模塊。剎那間，一股強大的意識流順著連接涌入她的腦海——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清晰而溫柔︰「找到我了...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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