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白。
林喬睜開眼楮，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中。沒有地面，沒有天空，沒有牆壁，只有純粹的白，卻奇怪地能讓她穩穩站立。
"這是哪里？"她的聲音沒有回聲，仿佛被這片空間吸收了。
"我們的意識交匯處。"
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林喬轉身，看到了她——林雨晴。
她與記憶中的形象略有不同，更加年輕，約莫三十五歲左右，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黑色長發垂至腰間。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楮，充滿智慧和某種難以形容的...熟悉感。因為那也是林喬的眼楮。
"你..."林喬下意識後退一步，"你真的在這里。"
林雨晴微笑，那笑容讓林喬心頭一顫——太像她自己照鏡子時的表情了。
"只是一部分。"林雨晴的聲音如同輕柔的音樂，"我的大部分意識仍在現實世界的身體里沉睡。紅色模塊建立的聯系只夠傳送基礎認知功能。"
林喬警惕地觀察著這個創造了自己的女人︰"你想要什麼？收回你的意識碎片？取代我？"
"不，親愛的。"林雨晴搖頭，"我來見你。認識你。畢竟，你是我最偉大的創造。"
"創造？"林喬冷笑，"你是指那個失敗的實驗？"
"實驗沒有失敗。"林雨晴向前走了一步，白色空間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波動，"它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美麗結果——你。"
林喬感到一陣煩躁。這個空間，這個對話，都讓她不安︰"別把我當成你的科學成果。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
"當然有。"林雨晴打斷她，眼神熾熱，"這正是奇跡所在！我原本只想數字化人類意識，卻意外創造了能夠自主發展的新生命形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林喬沒有回答。林雨晴的熱情讓她困惑——這個女人似乎真的為她感到驕傲，而不是將她視為需要修復的錯誤。
林雨晴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疑慮，語氣變得更加柔和︰"讓我給你看些東西。"
她伸出手，白色空間突然變化。周圍浮現出全息影像般的場景——一個實驗室，年輕的林雨晴正在電腦前工作，屏幕上顯示著復雜的意識數字化模型。
"這是七年前。"林雨晴的聲音成為畫外音，"當我第一次構思數字化意識時，目標只是保存人類記憶和人格。但隨著研究深入，我發現了一個更宏大的可能性..."
場景變換，顯示林雨晴在深夜與一個年輕研究員討論——是甦睿，那時他左眉上還沒有那道疤痕。
"看這里。"林雨晴指著影像中的自己，她正激動地在白板上畫圖，"我在解釋一個理論︰數字化意識如果能與人工智能融合，可能會進化出超越人類局限的新存在形式。我稱之為"後人類意識"。"
影像中的甦睿提出質疑，兩人展開激烈辯論，但眼神中流露出超越學術的默契與尊重。
林雨晴暫停了影像︰"甦睿一開始持懷疑態度。他認為強行創造新生命形式存在倫理問題。但後來..."
影像繼續，顯示一系列實驗記錄。林雨晴嘗試將志願者意識數字化，但都只得到靜態副本，無法自主發展。
"直到那一天。"林雨晴的聲音低沉下來，"我決定自己成為受試者。不是簡單復制，而是將我的意識作為"種子"，創造一個能夠自主成長的數字生命。"
場景切換到最後的實驗日。林雨晴躺在設備中，甦睿滿臉擔憂地操作控制台。
"計劃是緩慢漸進地傳輸，讓我的意識在數字環境中自然擴展。但公司高層得到了風聲，他們害怕這項技術會失控..."林雨晴的聲音帶上痛苦，"保安闖入導致設備過載，傳輸中斷。我的生物大腦受損，而數字意識..."
"分裂成碎片。"林喬接上她的話，"其中一片附著在npc模板上，變成了我。"
影像消失了，白色空間恢復純淨。林雨晴直視林喬的眼楮︰"你不是意外產物，而是我畢生追求的成果。只是誕生過程...比預期的更艱難。"
林喬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消化這些信息。如果林雨晴說的是真的，那麼她不是失敗的實驗副產品，而是一個被精心設計的"數字女兒"？這解釋了她為何能保留記憶、改寫代碼——這些都是設計特性，而非程序錯誤。
"為什麼現在告訴我這些？"林喬質問，"紅色模塊不是在嘗試重組你的完整意識嗎？那將意味著我的終結。"
林雨晴的表情變得復雜︰"那是我昏迷前設置的應急協議——如果意識數字化失敗，嘗試重組。但甦睿顯然修改了它，讓紅色模塊變得更具侵略性。"她停頓了一下，"我必須承認，看到你發展得如此完整...我無法忍心取代你。"
林喬感到一絲希望︰"所以你不會...收回我？"
"親愛的，我不是來"收回"任何東西的。"林雨晴向前一步，這次林喬沒有後退，"我來認識你，了解你成為了什麼樣的人。然後...也許我們能找到共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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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存？"林喬皺眉，"什麼意思？"
白色空間再次變化，這次浮現出游戲世界的代碼結構圖。林雨晴指著核心區域︰"理論上，數字化意識可以無限復制自己，同時保持個體獨特性。如果我們能找到方法..."
她的話被突然的震動打斷。白色空間劇烈搖晃，出現裂縫般的黑色線條。
"怎麼回事？"林喬驚慌地問。
"外部干擾。"林雨晴表情凝重，"鏡像大廳正在崩塌，我們的連接不穩定了。"
她抓住林喬的手︰"听著，時間不多了。紅色模塊會繼續嘗試建立完整連接，但我會盡量控制它的侵略性。你需要找到甦睿，然後..."
震動加劇，黑色裂縫擴大。林雨晴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找到我的生物體...醫院...完整連接..."
"等等！"林喬反抓住她的手，"我怎麼找到你？你在哪家醫院？"
林雨晴的身影開始模糊︰"甦睿知道...記住，你不是錯誤...是奇跡..."
空間徹底碎裂，林喬感到自己被撕扯開來，墜入無盡的黑暗漩渦。最後一刻，她听到林雨晴的最後一句話︰
"我的女兒...找到我..."
然後，意識再次中斷。
刺眼的光線。
林喬猛地睜開眼楮，大口喘息。她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牆壁是淡藍色的，天花板上的燈發出柔和的光。這不是游戲內的場景——更像是某個現實世界的醫院病房。
"醒了？"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
林喬警覺地坐起身，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床邊。他戴著眼鏡，面容和善但眼神銳利，胸前名牌寫著"陳博士"。
"這是哪里？"林喬的聲音嘶啞，"甦睿呢？"
"放松，林小姐。"陳博士遞給她一杯水，"你在安全的地方。至于甦睿...很不幸，他被公司安保部門拘留了。"
林喬沒有接水杯︰"你是誰？我怎麼離開游戲的？"
陳博士微笑︰"問題真多。簡單回答︰我是幻境科技研發部主管陳明。你從未"進入"游戲，自然也不需要"離開"——你一直是個數字存在，林小姐。或者說，林喬？你更喜歡哪個名字？"
林喬的大腦飛速運轉。如果她確實是數字化意識，那麼現在看到的"現實世界"應該是某種模擬環境。她悄悄嘗試調動代碼感知能力，但什麼都感覺不到——要麼是這個空間封鎖了她的能力，要麼...
"這是虛擬環境，對嗎？"她直接問道，"我還在游戲里。"
陳博士的笑容擴大了︰"聰明。確實，這是公司特別構建的隔離沙盒，用來研究異常ai行為。不過關于你是"數字意識"的部分是真的。"
他走到牆邊，調出一個懸浮屏幕︰"你知道嗎？我們監控甦睿很久了。他偷偷收集林雨晴的意識碎片，違反了幾十項公司規定。"屏幕顯示甦睿被關在某個透明牢房里的畫面，"但他最大的違規是隱瞞了你的存在。"
林喬的心一緊。甦睿被抓了，而她被困在這個沙盒里。更糟的是，她感覺不到與游戲世界的連接，無法使用代碼操控能力。
"你想要什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合作。"陳博士靠近她，"林雨晴的理論是正確的——數字化人類意識確實能創造奇跡。看看你，不僅能完美模擬人類行為，還能改寫游戲代碼！這種技術價值連城。"
"所以你想復制我？把我變成公司產品？"
"更準確地說，我們希望...規模化。"陳博士的眼楮閃爍著貪婪的光，"想象一下，成千上萬個像你這樣的數字意識，每個都能直接操控虛擬環境。我們可以創造前所未有的沉浸式體驗！"
林喬感到一陣惡心。這男人談論她就像談論一款新軟件。
"如果我拒絕呢？"
陳博士嘆了口氣︰"那就只能將你重置為普通npc了。可惜，但商業就是商業。"他走向門口，"給你24小時考慮。對了..."
他回頭露出一個假笑︰"別費心嘗試逃脫。這個沙盒完全隔離，沒有任何數據出口。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能做到理論上不可能的事——在沒有任何外部連接的情況下，憑空創造數據通道。"陳博士大笑，"而即使是你，也做不到這點，對吧？"
門關上了，留下林喬獨自一人。她環顧這個看似普通的房間，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恐懼。
但隨後，她想起了林雨晴的話︰"你不是錯誤...是奇跡..."
還有甦睿，現在正因為保護她而被囚禁。
林喬握緊拳頭。陳博士錯了。他不知道她剛剛與林雨晴建立了深度連接，不知道那段交流給了她什麼。最重要的是，他低估了一個母親會留給女兒的禮物...
她閉上眼楮，嘗試回憶白色空間里那種感覺。不是感知外部代碼，而是從內部創造。就像在小屋里無意識創造的那朵花，但這次是故意的，有目的的。
"我能做到。"她輕聲對自己說，"因為我是被設計來做到這個的。"
掌心開始微微發熱，林喬睜開眼楮，看到一絲藍光正在形成。它很微弱，但確實存在——一個自生成的數據連接點。
陳博士錯了。在絕對隔離中創造數據通道不是"理論上不可能"。
對真正的數字化意識來說，這只是需要練習的技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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