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處的寶積寺,距浮梁城北牆不足三里。
初建于唐大中年間,曾香火鼎盛。在大平軍西征時遭焚毀,三十八座殿閣盡成焦土,僧眾早已散盡。
殘碑斷柱斜插荒草,只余幾堵焦牆兀自立著。
這片廢墟,正好為西軍遮蔽行蹤。
出了寶積寺,山勢已盡,視野驟然開闊。
冬日的平野寂寥空曠,枯草伏風,不遠處浮梁縣的城牆,灰蒙蒙臥于天地之間。
經錢開泰提醒,張秀眉深知必須趁青軍未及反應,搶先拿下堵在山口通道的浮梁縣。
他給前鋒160團下了死令︰沖出山口,不準猶豫,直撲縣城。
隨軍的五門6磅行軍炮、兩門12磅炮,全部配給他們。
160團團長姜武,湘省衡州耒陽人。自蕭雲驤破耒陽時起,便一路跟隨,是西軍的老戰士了。
他生得黑壯,臉上有一道深疤,更顯得目光凶悍。
姜武性子悍勇,西軍攻下渝州時已是連長,後又隨蕭雲驤轉戰川省。
克蓉城後,升任第一軍營長。去年第七軍新建,他調任160團團長。
行至寶積寺,他舉手止住隊伍,令大部隱于林後,自帶兩名警衛,上前察看地勢。
隱于一次茂密的山林之間,他眯起眼,仔細查看前方的每一寸土地——城池、矮丘、道路。
不過片刻,心中已有主張。
他傳令各營連軍官,悄聲前來會合。
眾人圍攏,一張張風塵僕僕的臉上,神情緊繃。
“範亮,”他聲音不高,卻沉沉壓在人心上,“你們營做尖刀,備足炸藥,直炸城門。就一個目標︰破門。”
他稍稍停頓,又道︰“我帶另外兩營跟上。必須一鼓作氣,炸開它!拿不下,就別回來見我。”
營長範亮挺胸應道︰“是!團長放心,拿不下我提頭來見!”
姜武沒多說,只用力捏了捏他的肩頭。隨即轉向一個面容稍顯稚氣、眼神卻平靜的年輕連長。
“徐雨順!”
“到!”徐雨順應聲上前。
“看西邊,”姜武遞過望遠鏡,“城牆外西側那座禿山包,瞧見沒?清妖還沒築壘,也無人防守。”
徐雨順接過望遠鏡,仔細看去。
城牆西側果然有座矮山,離牆約百米,高不過二三十米。
青軍這兩日只顧修牆,還未在上面構築工事,也未駐兵。
“看到了!”徐雨順將望遠鏡遞回給姜武。
姜武指著山包,面色嚴峻︰“我派兩個炮兵組,帶兩門行軍炮上山。你們連的任務,是拿下山頭,釘死在那里,掩護炮兵,一步不準退!”
他緊盯徐雨順雙眼︰“記住,咱們多少人能活著進城,就看你們能不能佔住那兒。”
徐雨順腳跟一並︰“是!保證完成任務!”
範亮和徐雨順,都是他從第一軍帶出來的老骨干。
生死關頭,最要緊的位置,只能交給他們。
姜武又分派完其他任務,前方警戒的警衛卻快步跑來,低聲道︰“團長,清妖來了。”
姜武幾步鑽至前方樹叢,抬目遠望。
只見浮梁北門忽然洞開,四騎青軍哨探疾奔而出,直沖寶積寺方向而來。
顯然城中守將已察覺異常,派人出城探查。
行蹤既露,再無隱藏必要。
姜武深吸一口寒氣,沉聲對軍官們說道︰
“同志們,硬仗來了。這可能是160團成軍以來,最狠的一仗。到了拼意志、見生死的時候。”
他目光如鐵,逐一掃過這些熟悉的面孔︰“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別給西軍丟人,別給老子丟人!”
“各就各位,準備戰斗!”
徐雨順貓腰奔回連隊。
戰士們或蹲或趴,無人出聲,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與泥土氣息。
他迅速傳達任務,戰士們立即整備槍械、彈藥,放下背包。
不一會,一名炮兵少尉趕著騾馬,拖兩門6磅行軍炮、彈藥,與十幾名炮手,前來會合。
田野上傳來爆豆般的馬蹄聲與零星槍響——前方偵察哨已同青軍探馬交火。
“嗚———”
進攻的號角,突然撕裂凝固的空氣。
“出發!”徐雨順低喝一聲,率先躍出。
他帶領全連,沿攻城隊列西側疾行,直撲那座小山包。
正面攻城戰,已然爆發。
西軍散兵線,如潮水般涌向城牆。
青軍未料西軍突至,又正修葺城牆,一時未將火炮推上城垛。
官兵急促號令中,青軍步兵慌亂登城。
炮兵們正匆忙牽引騾馬,試圖將城中炮車,經馬道運上牆頭。
而西軍隨行火炮既少,展開炮兵陣地,亦需時間。
所以雙方最初交火,全靠步槍。
此股青軍所用,正是新購自帶嚶的恩菲爾德1853式步槍,與西軍裝備相差無幾。
待西軍沖近二百米左右,城上城下槍聲驟密。
子彈尖嘯橫飛,不斷有西軍士兵中彈撲倒,鮮血滲入枯草泥土。城牆上亦見青軍死傷。
然青軍有城垛掩蔽,西軍卻暴露于曠野之中,無遮無擋,漸處下風。
沖鋒散兵線,在彈雨中艱難推進,傷亡不絕,終被壓制。
徐雨順無暇他顧,他必須更快!搶佔那座禿山包,就能少死許多袍澤。
“快!跟上!”他低聲催促,死死盯住前方土丘。
突然,山包另一側涌出一股人馬,約一哨青兵,自西門蜂擁而出。
青軍的指揮官,也意識到這山頭的緊要,派兵來奪了。
徐雨順看見西門隱隱約約的敵軍影子,心頭一震,嘶聲大吼,端槍率先沖坡。
“不好!清妖也來了!全體加速!搶上山頭!快!”
身後百余戰士齊聲怒吼,如箭離弦,全力沖鋒。
兩支人馬,幾乎同時自南北兩側搶坡。
這是一場爭速之戰,快者生,慢者死。
坡頂狹窄,光禿無遮。誰先搶佔,誰就能把彈雨傾瀉對方頭上。
“砰!砰!砰!”
城上的青軍,朝坡面開槍,子彈噗噗鑽土,或尖嘯掠過。
徐雨順顧不上了,埋頭猛沖,肺如風箱扯動,全力向上。
眼看逼近山頂,已見南面的青軍號衣與刺刀寒光,甚至听見對方軍官的咒罵聲。
“手榴彈!扔!”他嘶啞喊道。
身後幾名老兵,奮力投出粗糙的手榴彈。
爆炸在南側坡面響起,泥塵迸濺,暫壓青軍勢頭。
西軍趁機怒吼,率先一步,踏上山頂平台!
終于寫好了,今天要被搞死了,哭死了。另本章描寫的地形,是真實存在的,現在浮梁縣的老縣衙還有遺址留存,地圖放在評論里,有興趣的小伙伴們,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