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查爾斯認為即將勝利,頗有些索然無味的剎那,馬當山頂驟然升起一片連綿不絕的白煙!
那不是一門炮,不是幾門炮,而是整整20門、經過精心偽裝的火炮,同時噴出的死亡之息!
仿佛整座山體,在瞬間露出了隱藏的猙獰獠牙!
“上帝!那是什麼?!”
布萊克失聲驚呼,音調因極度震驚而扭曲。
二十發炮彈,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嘶鳴撕裂空氣,那聲響恐怖得讓“不屈號”甲板上所有水兵,都下意識縮緊脖子。
這些炮彈的呼嘯,與他們熟悉的阿姆斯特朗炮聲略有差異——更尖銳、更急促,帶著純粹而毫不掩飾的毀滅意圖,如死神獰笑。
它們的目標明確無比,直指四公里外,原本以為安全的“不屈號”!
“機動!緊急機動!”
查爾斯大吼,但任何機動都已太遲。
炮艦周圍的江面,頓時如沸水般騰起十幾道高大的水柱,沖擊波搖得“不屈”號艦體劇晃,龍骨發出呻吟。
其中一發炮彈直接命中後甲板,觸地即炸!
轟隆——!
毀滅性的爆炸吞噬一切。
無數灼熱金屬破片呈扇形迸濺,站在那里的五六名水兵,甚至來不及出聲,就被狂暴的能量撕碎、汽化。
血肉與殘肢,呈放射狀潑灑在半空、桅桿與江面,將甲板染成一幅殘酷的抽象畫。
一名年輕水手僅剩的頭顱,滾到查爾斯沾滿血污的靴邊。
灰色的眼楮圓睜,凝固著最後的驚愕與茫然,像在無聲質問查爾斯,為何會有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
查爾斯怔在原地,臉上濺滿了溫熱粘稠的液體。
血腥味混著硝煙,形成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堵在喉嚨。
這種尖嘯、這種瞬間的毀滅力……他太熟悉了!
這絕不是老式滑膛炮!
是後裝線膛炮!是先進的觸發引信炮彈!
這歐洲最頂尖的軍事技術,就連帶嚶與弗朗西最精銳的部隊,也才剛開始列裝。
為何會出現在這遠在華夏腹地的內河戰場?
出現在被他們稱之為剛洗腳上田的農民軍隊手中?!
巨大的疑問,如重錘擊碎他的認知。
“將軍!您看前面!看整個山!”
布萊克因恐懼而淒厲的驚叫,將他從短暫的震駭中,扯回現實。
他急忙舉鏡望去,手指因腎上腺素飆升,而止不住的顫抖。
眼前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隨著山頂那排致命火炮的開火,整座馬當山與小孤山,仿佛得到了信號,驟然甦醒的遠古凶獸;又如積蓄已久,轟然噴發的火山。
一層、兩層……整整三層此前偽裝極佳的炮台,同時噴吐出毀滅的烈焰!
數以百計的炮彈,帶著統一而恐怖的尖嘯,如死亡之雨,向著江中聯軍的艦艇傾瀉而下!
粗粗估算,西軍暴露出的火炮,竟有近百門之多。
且听聲觀勢,全是與他們同代、甚至更先進的高速後裝線膛炮!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布萊克面無血色喃喃自語,望遠鏡幾乎從癱軟的手中滑落。
剎那間,那片狹窄的江面,徹底淪為鋼鐵煉獄。
炮彈尖嘯著精準砸落,顯然西軍炮手們,早已對每一寸水域,測準諸元。只等此時請君入甕,排炮齊發。
這根本不是預想中的遭遇戰,或堡壘攻防戰。
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等待已久的屠殺!
首當其沖的,是弗朗西人“阿爾及人”號淺水炮艇。
它尚未從震驚中辨清炮彈來源,便被連續兩發重炮狠狠命中。
一發精準的摧毀鍋爐,高壓蒸汽狂瀉而出,發出地獄怨靈哀嚎般的嘶鳴,吞噬附近的兩名水手;
另一發如長眼楮般,直接鑽入彈藥艙深處。
一聲震破耳膜的劇烈殉爆,猛然爆發,整個江面為之劇顫!
“阿爾及人”號木質鐵殼的船體,如孩童玩具般,被火球整個托起,攔腰斷成數截。
燃燒的船板、扭曲的炮管、破碎的人體殘肢,和未爆炮彈,像死亡隕石雨般, 里啪啦砸在周圍江面,與鄰近英艦“科克萊特”號上,引發更大的混亂和二次損傷。
但這毀滅的序幕,才剛剛拉開。
西軍的炮火射速極快,幾乎是聯軍火炮裝填速度的兩倍!
加上射擊諸元早已預設,這里完全是西軍精心準備的屠宰場!
帶嚶明輪炮艦“科克羅”號試圖轉向規避,一發來自小孤山的炮彈,精準削斷其主桅,沉重的桅桿、纜繩與帆布糾纏落下,如巨網蓋住甲板炮位。
緊接著一連串炮彈,集中命中其船舷吃水線部位,輕易鑿穿其脆弱的鐵殼船身。
木屑鉚釘崩飛,冰冷的江水,瘋狂涌入。
“左滿舵!快左滿舵!離開這片水域!”
“科克羅”號的艦長,絕望的大喊。
又一發炮彈直接貫穿艦橋,將他與努力轉舵的舵手,一同炸成血肉碎片。
弗朗西人的“霰彈”號明輪炮艦,那龐大的明輪體成了絕佳靶子。
盡管它拼命以側舷火炮還擊,但在西軍如此突然猛烈的炮火下,它的努力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數發炮彈,直接命中它那碩大外露的明輪,鐵殼木質結構頓時炸裂。
在轟鳴的蒸汽機驅動下,高速旋轉的破碎明輪,將碎片高速拋向天空及水面,形成致命的金屬風暴,反對周圍落水的友軍,造成殺傷。
一連串炮彈在它的甲板和水線處不斷綻放,火焰迅速蔓延。至堆放在甲板上的彈藥和物資。
又是一串爆炸,濃煙滾滾,徹底遮蔽艦體。
失去動力的“霰彈”號開始緩緩傾斜,如垂死的巨鯨。
“棄船!全體棄船!”
艦長惶急的命令,透過濃煙傳來,但許多水手已根本來不及跳江,就被迅速蔓延的火焰,及接連殉爆的彈片吞沒。
另一艘帶嚶淺水炮艇“弗萊姆”號,也難逃厄運。
一發炮彈精準擊中艦橋,正在指揮的艦長當場被炸碎。
另一發狠狠鑿穿水線附近的裝甲,爆炸撕開一個大洞。
江水洶涌而入,船體迅速側傾,很快露出水下空轉的螺旋槳。
“不屈”號上,查爾斯•埃利斯頓準將如木偶僵立,眼睜睜看著聯合艦隊的精銳,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土崩瓦解,化作江面上燃燒、下沉的殘骸。
他手緊緊抓住冰冷欄桿,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攥得發白,失去所有血色。
“將軍!我們……我們必須……”
布萊克的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馬當山頂的炮台,第二輪齊射的炮彈已帶著更加精準的死神尖嘯,再度朝著“不屈”號砸下來。
這一次,落點更為密集、更為致命。
“臥倒!全體臥倒!”
查爾斯丟掉所有的將軍威儀,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猛地將身旁的布萊克撲倒在甲板上,自己也同時臥倒。
四五發炮彈,幾乎同時砸在“不屈號”的甲板與側舷。
劇烈爆炸聲,吞噬一切。
灼熱的金屬破片呈扇形肆虐橫掃,無情撕裂甲板上所有的結構、設備以及人體。
慘叫聲、金屬扭曲聲、爆炸聲混合在一起,成為這首死亡交響樂的最高潮。
灼熱氣浪與嗖嗖飛過的致命彈片,從查爾斯頭頂掠過。
他感到一塊滾燙金屬碎片擦過面頰,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溫熱的血頓時流出。
他掙扎著,在一片混亂和耳鳴中嘶聲大吼︰“快!命令本尼迪克特艦長!組織火力還擊!”
然而,無人回應。
他猛地側頭看去——
只見傳令官布萊克伍德中尉,仰面倒在離他不遠的甲板上,一片鋒利扭曲的艦體破片,如索命獠牙般,貫穿了他那年輕的胸膛。
深藍軍服被迅速涌出的鮮血浸透,在柚木甲板上,漫開一大片不斷擴大的暗紅污跡。他雙眼圓睜,望著被硝煙和火光染成詭異顏色的天空,早已沒了呼吸。
手里仍緊握那架黃銅望遠鏡,鏡片已然碎裂,藍眼楮的光亮徹底熄滅,只剩死寂。
查爾斯的目光,越過布萊克尚且溫熱的尸體,茫然看向前方已成一片火海煉獄的江面。
他看見“科克羅號”正在緩緩下沉,幸存的水兵像受驚的蟻群,在極度傾斜的甲板上,絕望的掙扎,跳入漂浮殘骸的冰冷江水;
他看見“弗萊姆”號已經徹底側翻,露出水下的紅色船底,和仍在徒勞空轉的螺旋槳;
他看見“阿爾及人”號的殘骸在熊熊燃燒,黑色濃煙直沖雲霄,周圍水面上漂浮著無數焦黑碎片和姿勢怪異、隨波逐流的尸體。
聯合艦隊的三艘明輪炮艦,此時只剩下他腳下這艘原本作為預備隊、遠離戰場核心,卻仍被西軍遠程炮火轟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不屈”號。
而六艘鐵殼淺水炮艇,非燃即沉,無一幸免。
半小時前還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聯合艦隊,此刻只剩這艘垂死的“不屈號”。
以及同樣在後方觀戰、也挨了數發炮彈而冒起濃煙的“暴躁”號、“霹靂”號武裝拖船,和更後面的“諾爾瑪”號後勤補給船。
它們如受傷的羔羊,散落在染血的江面上,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屠戮。
在這一刻,查爾斯•埃利斯頓準將,那顆被驕傲和偏見填滿的心,終于被殘酷現實徹底擊碎。
他明白了,這根本不是又一場可以輕松收獲榮耀的東方殖民戰役。
這是一場來自東方的、精心準備了無數個日夜的殘酷審判!
而他們,這些自詡為獵人的侵略者,才是那懵然不知、自投羅網的待宰羔羊。
而此時,復仇的刀鋒,已經高高揮起。
那漫天的、帶著死神尖嘯的炮彈,便是這無情裁決降下的唯一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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