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門,自此打開!
第一波炮彈炸響!沉悶的爆炸聲如重錘擂胸,震得人五髒移位。
致命的沖擊波,裹挾著滾燙的預制破片和灼熱氣浪,呈放射狀向四周迸射。
一個站在豁口邊緣、剛點燃火繩的青軍火槍手,上半身瞬間被炮彈擊中。
他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如被無形巨手拍碎!無頭的軀體被沖擊波高高拋起,砸進後方人群,引起一陣淒厲的尖叫。
另一發炮彈,直接落入豁口上正結陣的長矛兵人群中。
轟然巨響,火光沖天,濃煙翻滾!
爆炸中心附近的七八名士兵瞬間消失,只留下一個冒著黑煙的淺坑,坑邊散落著燃燒的破布片和人體焦黑的殘肢。
稍遠些的士兵被氣浪狠狠掀翻,像斷線的木偶,撞在冰冷的城牆或同伴身上,筋斷骨折。
灼熱的彈片如嗜血的惡鬼,穿透棉甲,撕裂皮肉,打斷骨骼。
一個年輕的青兵腹部被撕開,滾燙的腸子混著血水涌出,他徒勞地用手去捂,發出非人的慘嚎。
另一個士兵抱著炸斷、只剩皮肉相連的小腿,在血泊中絕望哀鳴。
豁口兩側的城牆更是煉獄!擠在上面的青軍士兵成了活靶子。
炮彈接二連三在人群中炸開!每次爆炸都騰起一團混合著血肉、雪泥與硝煙的黑紅煙雲。
殘肢斷臂、碎裂的武器、帶著毛發的頭皮、沾滿腦漿的軍帽……如同恐怖的雨點四處拋灑。
濃烈刺鼻的硝煙,與皮肉焦糊味混合成的死亡氣息,彌漫了整個城牆。
僥幸未死的青軍士兵,被這煉獄般的景象,徹底摧毀了斗志。
他們丟下武器,歇斯底里地哭喊著,像沒頭的蒼蠅,在狹窄的殘磚斷壁間亂竄推搡,試圖逃離。
結果往往是被彈片擊中,或被混亂的人群,擠下數米高的城牆,摔得筋斷骨折。
豁口內外,城牆上下,短短數十息,已是尸橫遍地,血流成渠。
呻吟聲、慘叫聲、哭嚎聲、爆炸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地獄的交響曲。
擁擠的豁口防御圈,在幾輪殘酷的炮火覆蓋下,瞬間被削去一大層。幸存者寥寥無幾,個個魂飛魄散。
躲在堅固馬面牆後的常青,目睹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只覺腥甜涌上喉頭,目眥欲裂,心如刀絞!
那些支離破碎的軀體,可都是他的兵!
他猛地探出身,用盡全力嘶吼,聲音因悲憤而變調︰“撤!快撤下去!躲起來!!”
太遲了。沖上豁口和兩側城垣的數千青軍,在這輪猝不及防的炮火覆蓋下,傷亡大半。
僥幸活下來的,也嚇破了膽,不等命令,就連滾帶爬逃下殘破的城垣,縮回城牆根下,渾身篩糠般顫抖。
眼看殘兵退下,西軍那死神咆哮般的炮火,又一次默契地停止。
戰場上只剩下傷兵淒厲的哀嚎和寒風的呼嘯。
在這死寂的短暫寧靜中,“嗚——嗚——嗚——”一陣渾厚悠長的軍號聲,響徹原野!
號角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城下西軍士兵的熱血。
“殺——!!!”
震天的吶喊聲,如海嘯般從西軍陣地爆發!
停在百米線的黃色軍陣,不再遲疑,如決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著城牆那巨大、淌血冒煙的豁口,發起了最後的沖鋒!
腳步聲撼動大地,刺刀閃爍寒光,英勇無畏的西軍士兵,撲城了!
“上來!都給我上來!這次是真的!西賊殺上來了!”
常青嗓子已經完全嘶啞,像受傷的困獸般,朝著城牆內側嘶吼,試圖再次組織抵抗。
回應他的,卻只有恐懼和更慌亂的退縮。
殘存的青軍士兵瑟縮在城下,驚恐地對視著,再無人敢挪動腳步,沖上那被血與火浸透的死亡城牆。
眼見黃色的潮水涌到豁口下方,開始攀爬由碎石和尸體鋪就的斜坡,常青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他猛地從馬面牆後站起,抄起旁邊一支裝好彈藥的燧發槍,架在殘破的垛口上,瞄準下方沖在最前的一名西軍軍官,狠狠扣動了扳機!
“砰!”槍口噴出白煙,那軍官應聲而倒!
槍響的同時,常青只覺頭頂一涼,一股灼熱的氣流,擦著他的頭皮掠過!
他本能地一縮脖子,頭上的頂戴花翎官帽“啪”的一聲被打飛,翻滾著落下城牆。
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冷汗浸透了內衫,他矮身縮回馬面牆後,心髒狂跳,幾乎要沖出胸膛。
死神剛剛朝他獰笑了。
常青驚魂未定,第一批撲城的西軍士兵,已躍上豁口頂端!
他們手中的54式步槍、轉輪手槍,噴吐出致命的火舌,射殺視線內,任何活動的非西軍目標。
黃色的軍服在夕陽與硝煙的映襯下,格外刺眼。
城牆內側,驚恐萬狀的青軍士兵,一見到黃色身影出現在豁口,彈雨飛來,最後的抵抗意志徹底崩潰!
“跑啊!”
“西賊破城了!”
“快逃命!”
絕望的哭喊,在青兵人群里炸開!
無人再想賞銀,無人再管軍令。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殘存的青軍如炸窩的螞蟻,丟盔棄甲,亡命轉身,向著城內的街巷深處,瘋狂逃竄!
靠銀錢刺激起來的軍心,在目睹同伴被撕碎、親歷死亡的彈雨後,徹底化為烏有。
兵敗如山倒矣!
常青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馬面牆磚,粗糲的觸感,透過甲衣傳來,卻壓不住心底透骨的寒意。
震天的喊殺聲如海嘯般洶涌逼近,夾雜著己方潰兵絕望的哭嚎、奔逃的腳步、兵器墜地的響聲。
這城破絕望的哀歌,撞擊著他的耳膜,碾碎了他心中最後的僥幸。
他緩緩閉上布滿血絲、被硝煙燻刺的眼楮。
巨大沉重的悲涼與無力感,如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所有的勇氣、堅守、掙扎,在此刻都顯得那麼蒼白可笑。
寶雞城,終歸是破了!
他沾滿硝煙、泥土與血跡的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
或許,在此地與沖上來的西賊同歸于盡,是身為總兵最後的體面吧?
只是不知,那端坐于京師金鑾殿、沐浴在煌煌天光與暖爐燻香里的天子,可曾有一瞬想起……在這千里之外、這鮮血浸透的凜冬城池里。
在即將化作焦土的殘垣斷壁間,在無人記取的戰死者里,有一個叫做常青的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