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雞城頭,馬面牆的角樓里。
常青的心,剛因西軍炮火暫停、冰牆漸成而稍定片刻,城外驟然騰起的煙塵與新的動靜,又猛地將它揪緊。
“轟!轟!轟!”
沉悶的炮聲撕裂了短暫的寧靜。這一次,炮擊來自更近處——西軍前沿陣地的6磅炮群發威了。
炮彈尖嘯著,精準地砸在城牆下沿與根基的結合部。
冰屑、碎石、凍土塊如雨點般猛烈迸濺!
城牆上那百十名擔水潑灑的百姓,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連滾帶爬,倉惶逃下城去。
“下去!都躲到城牆根去!別在上面白白送死!”
常青嘶啞的吼聲在煙塵中回蕩。
城牆上的青軍士兵,此刻已是驚弓之鳥,聞令慌忙跑下城牆,緊緊貼著內牆根藏身,只留下觀察哨在垛口後窺視。
城頭徹底清空,西軍的炮火驟然變得密集而凶狠,炮彈如同冰雹般砸落。
剛剛用凍水勉強壘起的女牆、垛口,在爆炸的煙塵與火光中土崩瓦解。
有幾發炮彈不偏不倚,落在了幾個為錢鋌而走險、還試圖沖上城頭倒水的百姓身上……
淒厲的慘叫聲中,殘破的身影被灼熱的氣浪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再無生息。
城下目睹此景的百姓,人人面如死灰,再無人敢動半分上城的念頭。
常青敏銳地察覺到異常︰西軍這輪轟擊,動用的僅僅是前沿的6磅炮。而更遠處,那些12磅炮和24磅重炮,竟然在移動!
他舉起望遠鏡。冰冷的金屬抵著眼眶,視野里景象清晰得令人窒息︰西軍士兵正奮力驅趕著騾馬,拖拽著沉重的炮車,在凍得堅硬如鐵的土地上迅速前行。
它們的目標,赫然是距離城牆僅五百米左右的一片開闊地帶。
“抵近射擊!他們要抵近直射!”常青倒吸一口涼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五百米!在這個距離上,重炮的威力將被發揮到極致,足以撕裂看似堅固的冰甲,摧毀城牆的頂端!
就在重炮移動的同時,數千名西軍步兵,已在西門正前方集結完畢。
他們組成嚴整的黃色方陣,如同沉默的狼群,穩步推進到距城門僅兩百米處,便停了下來。
這距離,精準地卡在青軍老舊燧發槍的射程之外,卻是西軍54式步槍的射程覆蓋範圍!
步炮協同,強行破城!
西軍將領的意圖,昭然若揭。
常青死死盯著城外,牙關緊咬。
城門早已被磚石堵死,況且面對西軍的火力,出城野戰,無異于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對方將領的每一步調整,都像冰冷的刀鋒,精準地刺在青軍致命的軟肋上,將他所有可能的反擊路徑,都算計得死死,封得嚴嚴實實。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西軍在五百米外,快速構築起新的重炮陣地,黑洞洞的炮口緩緩抬起,森然指向冰封的城池;
兩百米外,那沉默的黃色步兵方陣巍然矗立,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眼看炮陣布設完畢,幾封勸降書信被西軍射上城頭。
常青甚至沒有瞥一眼,聲音如同腳下的凍土般冰冷堅硬︰“撕掉!全部撕掉!一片紙屑也不許留!”
昏黃的冬日,像一顆行將熄滅的巨大火球,懸掛在西南方秦嶺連綿的崇山峻嶺之上。
黯淡的光線,給這冰冷殘酷的戰場,涂抹上了一層悲涼而詭異的橘黃色。
幾片鉛灰的雲朵,不知何時悄然飄來,緩緩遮蔽了太陽慘淡的臉龐。
仿佛這萬物之源也不忍心,親眼目睹藍星上最聰明的生靈,用自己打造出的戰爭機器,在這片浸透了古老文明的土地上,進行著血腥的搏殺。
“轟——!!!”
“轟——!!!”
西軍陣地那二三十門蓄勢已久的重炮,終于發出了毀滅的咆哮!
這一次,目標並非甕城或城門,而是集中了全部火力,猛烈轟擊一段約五十米長、位于兩個馬面之間的城牆中上部。
沉重的實心鐵球,裹挾著毀滅性的動能,如同隕石般,狠狠砸在冰封的牆面上!
堅固的冰層在巨力沖擊下瞬間崩裂、粉碎,冰晶四散飛濺,在夕陽慘淡的余暉下,折射出短暫而淒美的寒光。
冰層破碎,炮彈再無阻礙,撕開表層青磚,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的碎裂聲。
在數十發炮彈持續不斷的精準轟擊下,堅硬的青磚化為齏粉,暴露出里面,灰黃的夯土核心。
炮火無情地持續著!如同上古傳說中的巨神,揮舞著重錘,一下,又一下,猛烈地砸擊著那段飽經摧殘的城牆!
夯土在反復的、狂暴的錘擊下不斷崩落、塌陷。
終于——
一聲沉悶如大地痛苦呻吟般的巨響傳來!
城牆的上半截,再也無法承受這毀滅性的破壞,轟然坍塌,煙塵沖天而起!
一個寬達十米的巨大豁口赫然出現!斷裂的磚石犬牙交錯,裸露的夯土參差不齊,像一道丑陋而猙獰的傷口,豁然洞開在城牆上!
然而,炮擊並未停止!
重炮調整了角度,更加精準地將炮彈,傾瀉向這新生的豁口上。
炮彈不斷落下,將豁口邊緣松動的夯土打碎、削平,將堆積如山的磚石瓦礫炸開、攤平。
每一發炮彈,都讓豁口擴大一分。
坍塌的磚石,在城牆下方堆積,形成一道通往城頭、崎嶇不平卻足以供人攀爬而上的斜坡。
同時,豁口的寬度也被拓寬至近二十米。
當豁口已能容納大量步兵快速通過,斜坡也大致成形時,重炮的齊射突然戛然而止。
戰場瞬間陷入一片令人窒息、又帶著詭異的寧靜。
只有凜冽的寒風,嗚咽著穿過那巨大的豁口,發出如眾鬼號哭般的回響。
城內,青軍士兵壓抑的喘息聲、傷兵低微而痛苦的呻吟聲,在這突如其來的寧靜中,顯得格外刺耳,敲打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突然!
“嘀嘀嘀——嘀——!”
一陣尖銳淒厲的銅哨聲響起。
哨音未落,在西門兩百米外肅立的西軍步兵方陣,動了!
“西賊上來了!都給我上來!快上來啊!!”
常青目眥欲裂,猛地從馬面牆後探出身軀,朝著城牆內側,嘶聲力竭地咆哮,脖頸上青筋暴起,
“鳥槍手、抬槍手,上城牆,給老子瞄準了打!滾木 石!準備砸下去!長矛手,結陣!快!堵住豁口!把他們捅回去!”
“殺一個賊兵,賞銀十兩!!”
在軍官們瘋狂的驅趕、威逼和利誘下,躲藏在城牆內側的青軍士兵,如同被強行驅趕出巢穴的蜂群,亂哄哄、擁擠著、推搡著涌向那個巨大的豁口。
燧發槍手和抬槍手,則連滾帶爬地攀上豁口兩側殘存的城垣斷壁,裝填著彈藥,將燒得通紅的火繩湊近藥池。
豁口內外、殘破的城牆上,頃刻間擠滿了青兵的身影。
長矛如林般豎起,槍口森然指向城外。一片混亂喧囂,恐懼與瘋狂交織。
詭異的一幕再次出現!
正穩步推進的西軍軍陣,在距離城牆豁口約百米處,竟齊刷刷地再次停下!
城頭豁口處的青軍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停頓弄得一愣。
許多人下意識地停下了裝填或瞄準的動作,茫然無措地看著百米外那片沉默的、凝固的黃色人潮。
喧囂瞬間低落,一種不祥的恐懼感彌漫開來。
就在這剎那——
“轟——!!!”
“轟隆!轟轟轟——!!!”
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狂暴、如同火山噴發般的炮火,從西軍陣地傾瀉而出!
這一次,炮火不再僅僅轟擊豁口。
西軍炮兵換上了爆炸開花彈。
炮彈拖著死亡的長長尖嘯,如同長了眼楮的惡魔,砸向豁口處,及兩側城牆上那些密集擁擠、無處可躲的青軍人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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