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蕭雲驤將成分復雜的第七軍交予左靖西管理,可是費了一番心思。
其一,隨著西軍不斷擴充,必然要吸納各類人群。
而即便第七軍融入其他隊伍,但其以親衛師為根基,戰力不會差,還能起到傳幫帶的作用。
其二,左靖西的練兵能力,在同時代堪稱頂尖。
要知道,練兵和指揮並非同一回事。
練兵能力強的將領,能把弱旅、偏師打造成戰斗力強的主力。
就像後世的林三虎,在遼東將各地匯聚而來的隊伍,錘煉成威震華夏的鐵軍。
這種本事,並非每個名將都具備的。
在天國諸將中,李繡成善于組織大規模會戰,卻常裹挾民眾以擴充軍隊,仍是流賊打法,算不上會練兵;
石達凱用兵擅長避實擊虛、喜用奇兵,但缺乏系統的練兵體系。
甚至可以說,整個天國,就沒有真正的練兵高手。
在左靖西所處的時代,公認練兵能力最強的有左靖西、甑滌生、李紹荃,最多再加上後來的袁項城。
不過,三人練兵風格各有特色。
甑滌生注重士兵思想教化和體系完善,但“訓”多“練”少。
他用“兵為將有”的辦法,依靠宗族、血緣、親友等關系紐帶,把軍隊培養成私家軍,使部隊對將領忠誠度高、凝聚力強,能打惡戰。
還常以屠戮劫掠的方式補充軍資、減少敵方兵源人口、威嚇敵軍。
但戰術保守,依賴“結硬寨,打呆仗”打法,缺乏機變能力,遇到意外,只能上演投水自盡的戲碼。
李紹荃的淮軍西化程度最高,聘請洋教官,采用西式軍陣,裝備全火器化。
但他輕訓重器,以功名利祿招募士兵、快速擴軍,導致軍紀廢弛、腐敗橫行、士兵劫掠成風。
左靖西則主張“兵貴精不貴多”,以招募農民為主,剔除老弱,確保士兵吃苦耐勞。
他仿效戚繼光“兵必自練”的思想,重視士兵基礎訓練和火器使用,向士兵灌輸“家國意識”,強調為國盡忠。
他注重後勤供給和軍紀,行軍作戰,無需靠劫掠來補充軍資,麾下部隊從未有過大規模屠殺劫掠的現象。
這在同時代軍隊中,極為罕見。
然而,左靖西也有缺點。
他性格剛硬,而青庭要壓制漢臣,這導致他常與青庭高層產生摩擦。
並且,他的練兵方式,過度依賴個人權威,導致他去世後,便後繼無人。
在這個時空,蕭雲驤給了左靖西極高的職位,和最大的指揮自由度,並為他創造提升威望的機會。
因此,他沒有原本時空里,與上級因互不信任而產生的齟齬。
而且,蕭雲驤從後世而來,帶來了一套堪稱外掛般的組織和練兵體系。
因他在組織度堪稱世界最強的軍隊中,摸爬滾打了一二十年,深諳其運作規律,清楚最強的兵和軍隊該是什麼樣。
他將這些理念稍作包裝,與左靖西反復研討,讓左靖西大受震動、獲益匪淺。
因為非常認可西軍練兵和治軍理念,左靖西在軍隊中,徹底貫徹西軍的各項制度規範。
加上他練兵天賦極高,所以第七軍雖剛擴充整訓兩個月,但他並不覺得,攻打贛省綠營兵,是什麼難事。
8月28日,左靖西帶著第七軍的幾位高級軍官,來到距離插嶺關三四千米外的一處小坡後,查看敵情地形。
眼前是座約一兩百米高的山坡,因種滿茶樹,當地人稱為茶坡。
茶坡西面是一大片種著玉米的旱地,正值成熟季節。
但山上的青軍,把地里玉米棒子全部掰走,連玉米桿都砍去當柴燒了,只剩光禿禿的田地,倒也適合作為戰場。
寬闊的官道,從茶坡南面坡腳穿過;官道再向南,下幾道土坎後,便是寬約六七十米的萍水河面。
河的南岸是一大片沖積而成的田野,滿是種著水稻的水田。
晚稻正處灌漿期,稻穗頂端漸變金黃,基部仍帶青綠色。
左靖西、第七軍軍長劉昌林、軍師馮崇文、參謀長周孝通,以及三個師長張秀眉、覃孟七和唐訓方等一眾軍官,正用望遠鏡觀察插嶺關。
劉昌林看了半晌,只見此處地勢並不險峻,且山上的清軍,只用石頭胡亂築了一道一人高的石牆充當營寨,既無壕溝,也無拒馬。
從望遠鏡里看,營寨前青軍士兵進進出出,相互嬉笑打鬧,甚至還在往營寨里,運送搶來的附近村民的糧食物品。
劉昌林轉頭問三個師長︰“打垮當前敵軍,你們誰去?”
覃孟七嘿嘿一笑,正準備上前,卻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對親衛師來說,攻打這種簡易營寨和弱兵,是殺雞用牛刀;但對新組建的張秀眉十九師或唐訓方的二十一師來說,卻是難得的練手機會。
只見張秀眉上前敬禮,大聲說道︰“軍長,我們十九師願打先鋒。”
唐訓方不服氣,也上前一步︰“軍長,我們二十一師也行。”
劉昌林指向張秀眉︰“這次十九師上,下次二十一師再來。”
又轉向軍參謀長周孝通︰“周參謀長,和張師長好好合計下,這仗怎麼打。”
周孝通是桂省人,今年三十一歲,原是桂林府私塾先生,加入大平軍後歸蕭朝貴部。
他人雖白淨,脾性卻不安分。
蕭雲驤原本安排他負責後勤輜重,他卻不願意,非要到作戰部隊。
于是,他從連軍法官干起,又參加了西軍轉戰湘省時,賴汶光主導的參謀培訓班。
軍校成立後,又到軍校參謀系深造。
因表現出色,屢獲擢升,第七軍成立時,他已是第一軍第三師的參謀長。
蕭雲驤和左靖西、賴汶光商議,將他提為第七軍參謀長,協助劉昌林。
當下,周孝通便帶著張秀眉等人,就地討論進攻戰術。
當夜,在醴陵城的西軍駐地,左靖西和馮崇文走進第十九師駐地,把張秀眉、軍師陶漢生和參謀長錢開泰三人叫到一起。
左靖西難得態度和藹︰“你們可以打得慢一點,但首戰必須勝利,這對新部隊影響很大。”
“但也別太緊張,按訓練的方法打就行。”
“你們的基層軍官,都是從其他兄弟部隊調過來的老兵,要相信他們。”
陶漢生是西軍進入渝州後,加入的第一批人。錢開泰更早,是西軍轉戰到湘鄉時加入的老兵。
兩人表情輕松︰“放心吧,總軍師。”
張秀眉卻頗為嚴肅︰“這是我們師的第一次正規戰,沒人會怯戰怕死。”
左靖西點了點頭,看了眼馮崇文。
馮崇文心領神會,微笑著看向張秀眉。
“張師長,十九師剛從地方民兵升級為主力部隊,這是首戰,不要急,我們有的是時間。這次作戰,本來就有磨合性質的。”
張秀眉這才放松下來,笑著回道︰“軍師,我明白,我剛才只是表決心,不會真的莽撞行事,拿戰士們的性命胡亂拋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