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宣嬌接過書信,湊近燈下,只見封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嫂子和佷兒 親啟”,落款是“阿驤”。
傅善祥趁著楊宣嬌打開書信的間隙,解釋道︰“前番天王派使團去重慶,副使正是蕭家二哥。今日蕭二哥歸來,給你帶了這封信。東王看過之後,讓我轉交給你。”
楊宣嬌展開信箋,里面寫道︰
嫂子和有和佷兒好︰
近期過得如何?佷兒是不是長高些了,可有听媽媽的話?
自長沙一別,已過兩年有余,我心里一直掛念著你們。只是相隔千里,連傳信都成了奢望。
我一直帶兵打仗,如今已拿下整個四川,還佔了漢中府。近期稍得閑暇,恰好二哥來重慶傳達天王旨意,便托他帶封書信給你們。
嫂子,若在天京過得不順心,就帶佷兒來重慶,我這邊正缺女官。嫂子一向精明能干,定能施展才能。
只要你願意,我會派人來接。當然,需得東王殿下同意,他的旨意我不敢違背。
若有回信,請東王殿下派人送來。
阿驤 甲寅四年六月
這書信簡短,語言直白通俗,采用橫排且配有標點,如同阿驤坐在對面交談,與楊宣嬌平日所見的書本行文方式大相徑庭,卻很好理解。
楊宣嬌看著信,淚水不禁涌出眼眶。終于有人記起她,而非將她遺忘在這清冷的宮中,慢慢枯萎凋零、腐爛成泥。
傅善祥見狀,暗自嘆息,並未言語。
楊宣嬌把信反復看了兩遍,突然問傅善祥︰“好妹妹,你可知整個四川加上漢中府,究竟有多大?”
傅善祥記憶力超群,回想在東王府看到的地圖,當下取來一張白紙,畫出中國地圖的輪廓,又大略標注出西王府和太平軍的地盤。
楊宣嬌看了半晌,喃喃道︰“這般大,似乎比天國的地盤還大些。”
見傅善祥點頭,楊宣嬌又問︰“阿驤說女子能做官,可是真的?”
西王府每期的報紙以及各種情報,楊秀清都會派人收集,最後歸檔都經過傅善祥之手。
她處理這類工作極為妥當,每份資料她都會看一遍,無論東王要查看什麼資料,她都能馬上找出。
另外,東王府發出的文書、命令等,一般是東王口述,她提筆記下,稍作整理便是一份妥當的東王府命令。
所以楊秀清除了喜愛她的容貌,對她的能力也極為欣賞,頗有點日常辦公離不開她的意思。
傅善祥稍作回憶,當即點頭道︰“恐怕是真的。他們治下刊發公告,稱女子與男子一樣,學堂、工坊男女皆收,不像是騙人的。”
楊宣嬌眼神發亮︰“那明日我就去找東王說。”
傅善祥仍在回想西軍實行的各種政策,有些心馳神往,下意識問道︰“王妃,小西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宣嬌笑道︰“他啊,高高壯壯的,十分英俊。以前還有些憨,後來不知怎的,就變得這般厲害。你若見上一面,定然不會忘記。”
傅善祥心中暗自嘆息,她身世坎坷,如亂世浮萍,哪敢奢望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她生于1833年清道光十三年),今年21歲,金陵人氏,出身書香世家。
父親傅槐是秀才,以開館授學為業,她自幼聰慧,熟讀經史,有“不櫛進士”之稱。
8歲時父母雙亡,家道中落;13歲被迫履行婚約,嫁入指腹為婚的李家,丈夫年僅7歲;18歲時丈夫因麻疹夭折,尚未圓房便守寡。
婆婆欲將她變賣,她無奈逃亡。
恰逢太平軍攻佔天京,走投無路的她投奔太平軍。
同年,天國開科取士並首設“女科”,允許女子應試,她高中狀元,卻陷入天王和東王的爭奪中。
她又不傻,洪天王看她的眼神,她豈會不明白其中含義。
當夜,傅善祥留宿楊宣嬌處。傅善祥給楊宣嬌講起西王府的諸般政策,楊宣嬌听得有些心驚肉跳,又興致勃勃。
兩人聊到夜深,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楊宣嬌帶著書信去找楊秀清,請求他同意自己帶蕭有和去重慶。
楊秀清在抽空在書房接見妹妹,堅決不同意。
此時書房里只有他們兄妹二人,平時簇擁在楊秀清身邊的女官和官員,都被遠遠趕開,所以兩人說話格外直接。
見楊宣嬌眼淚止不住地流,楊秀清只得耐下心講道理︰
“阿妹,不是我不讓你去,天京到重慶幾千里路程,還得穿過戰場和清妖控制的地盤。他們若知道你是我親妹妹,你哪有好果子吃?”
“你不願派人護送,阿驤說了他會派人來接,只要你同意。”楊宣嬌兀自不服。
“阿驤,阿驤,這個阿驤隨口一說,你就信了。”楊秀清雖脾氣大,卻不好對看著長大的妹妹發作。
“我不想再被困在宮里,我想像以前一樣做事。”楊宣嬌道出真實想法。
這讓楊秀清頗為為難。雖說他不在乎天國律條,但內心也是不想讓妹妹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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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冷笑一聲︰“阿驤的位置怎麼來的?雖說蕭兄弟親口許給他,但終究是從有和手里搶來的。”
“你帶有和過去,肯定威脅到他的位置,他會不會想辦法弄死有和,好坐穩西王大位?說不定那封信就是誆你們過去,達到他的險惡目的。”
楊宣嬌渾身一顫,驚恐地看著楊秀清,喃喃道︰“阿驤不會這麼陰險吧?”
楊秀清氣急敗壞,恨鐵不成鋼︰“阿妹,從古至今,一個王位足以讓父子相殘、兄弟反目。你回去好好看看史書。”
俄爾,他又湊近楊宣嬌耳邊,低聲道︰“何況有和與他,並非血親叔佷。”
楊宣嬌呆呆而立,思慮良久,覺得兄長的話的確有理。
權力能蠱惑人心,能讓人變質,天王和自己的哥哥,不都是如此麼?
阿驤雖然以前老實,但是現在他都打下那麼大塊地盤了,誰能保證他不會變?
真的要用自己兒子的性命,去賭阿驤的人性麼?
而人性,往往是最經不起測試的。
想到這里,楊宣嬌不由又淚水漣漣。男人的世界,為何就這般復雜和殘忍呢?
她不再糾纏楊秀清,只是默默跨出楊秀清的書房,獨自離去。
楊秀清雖打消了妹妹去重慶的念頭,但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也頗為心疼。
以後大不了讓她多出去走走吧。
蕭雲驤這小子,表面對自己恭順,實則野心勃勃、居心叵測。
在自己面前耍那些小手段,想糊弄他,簡直可笑。
他們不過是暫時的利益共同體,內核卻是南轅北轍,只要局勢一變,遲早刀兵相向。
到時候妹妹和外甥在他手上,自己做起事難免投鼠忌器,這才是他阻止楊宣嬌去重慶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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