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三片梧桐葉，依舊靜靜地躺在光紋中央，葉脈與光痕相互交織，好似時間都為這一刻而駐足。
林悅兒沒再邁步。她低頭看著小團，掌心傳來持續的溫熱，銀鏈的斷口處銀絲仍在緩慢延伸，如同活物攀爬。她沒踫，只是將小團往懷里攏了攏。
楚墨淵站在她左側，目光從葉子移開，落在前方尚未凝實的符文上。那行光字浮在半空，扭曲不定︰“當所有路消失，你們以何為名同行？”
沈清和抹了把臉，喉嚨發干︰“它不讓我們走，也不讓我們答。它在等什麼？”
林悅兒沒看他，聲音很輕︰“它在等我們變成它能認的東西。”
她蹲下身，指尖蹭了蹭地面。水泥的粗糙感還在，但溫度變了，比剛才高了一點。她取出口袋里的梧桐葉，平放在光紋旁，葉面朝上。
葉子沒動。
“它留下，是因為我們留下了。”她說，“不是因為答對了，是因為我們還在。”
小團耳朵輕輕擺動，貼著銀鏈，絨毛泛起微光。他忽然抬起爪子，指向林悅兒畫在地上的那道生長線——那是她之前用鞋尖劃出的痕跡，從種子中心延伸出去，像逆流的時間根須。
“斷過。”小團說。
林悅兒一怔。
她想起那天，銀鏈光點熄滅，靈芽界種子停跳，她咬破舌尖才穩住意識。那一刻，空間與她的連接幾乎斷裂。
她伸手，覆住地上那道線的中斷處。
“我回來了。”她說。
光紋輕輕一震。
楚墨淵立刻蹲下，在另一側畫出一道符號——家族古語中的“斷契”，那是他父親臨終前撕毀繼承令的瞬間。他沒解釋，只是將筆畫末端故意斷開。
沈清和明白了。他用手指在地面劃出一條直線，代表心電圖，然後在中間狠狠劃斷，標上“0317”——他手術失敗的歸零時刻。
三道斷裂，三種記憶。
光紋開始流動，速度比之前快。符文晃動，眼看就要重置。
“它不給我們時間。”沈清和急道。
小團突然撲向林悅兒畫的生長線，爪子點住斷裂處︰“這里……它記得。”
林悅兒呼吸一滯。她不是在回憶，是在確認——這地方，真的被記住了。
“它響應的不是完整，是‘被記住的斷點’。”她說。
楚墨淵抬頭︰“所以它不要答案，它要我們承認那些沒走完的路。”
沈清和盯著自己畫的歸零點，手指微微發抖。他沒擦掉，反而加重了那一劃。
光紋緩了下來。
林悅兒看著三人畫下的痕跡，忽然說︰“我們換個方式。”
她讓楚墨淵把密文畫得更完整些，沈清和把時間軸拉長，她自己則從斷裂處重新畫出一條延續線——不是掩蓋裂痕，而是讓裂痕成為起點。
小團懸浮在半空，耳朵隨三人的動作擺動。他沒出聲，但絨毛的光暈漸漸擴散，像一層薄霧，輕輕覆蓋在三幅圖上。
銀鏈垂落，搭在林悅兒腕間，斷口處的銀絲微微顫動，像是在感應什麼。
“它不是要我們統一。”林悅兒說，“是要我們各自的斷點，能被對方看見。”
楚墨淵沉默片刻，抬手，將家族密文的斷裂處，輕輕接到林悅兒畫的生長線上。
光紋一顫。
沈清和立刻把自己的時間軸斷口，連向楚墨淵的密文末端。
三道裂痕，首尾相接，形成一個不規則的環。
小團突然輕哼一聲，聲音極短，像心跳的回響。他用爪子在地上劃出第四道痕跡——一道弧光，起點模糊，終點落在林悅兒掌心。
“這是……？”沈清和問。
“我出生那天。”小團說，“她對我說，‘你不是工具’。”
林悅兒沒說話。她看著那道弧光，慢慢將銀鏈搭在四道痕跡交匯處。
光紋劇烈震動。
地面微顫，像是有東西在下方移動。符文開始重組，不再是單獨一行，而是纏繞成螺旋，緩緩旋轉。
“當所有路消失——”光字浮現。
三人沒出聲。
“我們以‘彼此見證’為名同行。”
螺旋符文崩解。
一道光橋從腳下延伸出去，筆直向前，二十步外，霧中浮現出一道輪廓——門的形狀，表面刻滿流動的紋路，像是無數未解的謎題疊加在一起。
林悅兒站起身，小團縮回她懷里，耳朵貼著銀鏈，不再擺動。
沈清和喘了口氣︰“門……出來了。”
楚墨淵盯著那扇門，聲音低︰“它沒讓我們進去。”
“它讓我們走到這里。”林悅兒說，“下一步，得自己想。”
她低頭看著光橋，橋面透明，底下是虛無，但每一步都穩固。她往前走了一步，光橋沒有延伸，也沒有消失。
沈清和跟上，腳步遲疑。
楚墨淵沒動。他看著門上的紋路，忽然說︰“這些符號，不是單一系統的。”
林悅兒回頭。
“我看到的密文，只是其中一層。”他說，“還有兩層，像是醫療記錄的編碼結構，還有……植物生長周期的逆推模型。”
沈清和一愣︰“我看到的也有密文影子，像是你們的記憶混進來了。”
林悅兒閉眼，再睜。她看到的生長線，已經和密文、時間軸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網，中心正是那扇門。
“它把我們的東西拼在一起。”她說，“不是考我們，是逼我們承認——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人在走。”
小團輕輕哼了一聲，爪子指向門縫。
那里，有一道極細的光，像是從門內透出，又像是從門本身滲出。
林悅兒蹲下，伸手探向那道光。
楚墨淵突然抓住她手腕︰“別踫。”
她停住。
“它還沒問完。”他說。
沈清和盯著門縫︰“它還在等什麼？”
林悅兒沒回答。她看著自己的手，慢慢翻過來，掌心朝上。銀鏈垂落，斷口處的銀絲已經長到能繞手腕半圈。
小團貼著她胸口，耳朵轉向門的方向。
風停了。
第四片梧桐葉從上方飄落，打著旋，擦過沈清和的肩，落在光橋邊緣。
葉子停在那里，葉脈與光痕再次交錯，像某種符號的注解。
林悅兒往前邁了一步。
腳落地時，光橋微微發亮。
楚墨淵松開手，但沒退後。
沈清和深吸一口氣，也抬腳。
小團貼在她心口，耳朵轉向前方，絨毛微微發亮。
門上的紋路開始流動，速度加快，像是在重組。
林悅兒盯著那扇門，忽然說︰“它不是要我們開門。”
楚墨淵側頭看她。
“它要我們變成門能認的東西。”她說。
她抬起手，銀鏈垂落，斷口對準門縫。
小團輕輕哼起那個調子，聲音極輕，像心跳的回響。
光橋開始延伸，速度比之前快。
門上的紋路逐漸凝實，形成新的符文。
林悅兒往前走了一步。
楚墨淵跟上。
沈清和吸了口氣，也邁步。
小團貼在她心口，耳朵轉向前方，絨毛微微發亮。
風再起。
第五片梧桐葉落下，擦過楚墨淵的肩，落在光橋中央。
葉子停在那里，一動不動。
林悅兒的手指離門縫只剩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