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熄滅的瞬間，荒原陷入更深的暗。林悅兒的手還被楚墨淵握著，銀鏈貼在兩人掌心之間，余震未平，卻不再躁動。她沒抽回手，只是將另一只手按進外套內袋，確認小團仍在安靜呼吸。
“把終端打開。”她聲音很輕，卻沒問任何人。
夏若初立刻從戰術包里抽出折疊屏，沈清和蹲下，接上備用電源。屏幕亮起時，楚墨淵才松開手，指尖在她手腕停留半秒，隨即退開。
林悅兒深吸一口氣，將銀鏈輕輕搭在終端邊緣。她沒再強行連接靈芽界，而是讓靜息藤從空間深處自然蔓延，像根須觸到水源般，緩緩纏上那根細鏈。銀鏈微微一顫，隨即，一股穩定而低頻的波動順著藤蔓流入空間。
小團在她意識里輕輕哼了一聲︰“來了……這次不沖，只接。”
終端屏幕上的波形圖開始跳動。起初雜亂無章，幾秒後，數據流突然收束，形成一條螺旋狀軌跡，層層遞進，指向宇宙邊緣某一點。坐標生成的瞬間，屏幕邊緣浮現出模糊的星域輪廓——一個黑洞的雛形，靜靜懸浮在數據中央。
“這不是自然黑洞。”沈清和盯著坐標參數，“引力場異常弱，背景輻射近乎零，它不吞噬物質，也不扭曲光線。”
“但它在動。”夏若初湊近，“不是公轉或自轉，是……漂移。每年偏移0.03角秒，方向穩定。”
林悅兒盯著那團黑色輪廓，沒說話。她能感覺到，銀鏈的搏動與那螺旋軌跡完全同步，像心跳與鐘擺的共振。
“調三年前的數據。”楚墨淵忽然開口，“空間站‘巡天’計劃，七月十七日凌晨三點。”
沈清和迅速接入加密通道，調出歷史觀測日志。畫面切換，星域圖重新渲染。就在黑洞坐標位置，一道極短暫的閃光劃過——逆熵反應，持續不到0.8秒，能量特征與淨化之力有七成相似。
“那天。”林悅兒低聲道，“我醒來的那天。”
沒人接話。空氣里只剩下終端散熱扇的低鳴。
夏若初突然翻出平板里的掃描文件，是楚家古籍殘卷的電子版。她快速滑動，停在一頁泛黃的插圖上——星空中裂開一道黑縫，下方刻著小字︰“星淵之門，非星非淵，心鏈響時，門自啟。”
“心鏈……”她抬頭，“就是這銀鏈？”
楚墨淵點頭︰“家族禁令里提過。星淵之地，入者斷嗣，魂不歸宗。”
“斷嗣？”沈清和皺眉，“意思是，進去的人，會被從血脈中抹去？”
“不止。”楚墨淵目光落在林悅兒身上，“是徹底脫離現有世界規則。你存在過的一切記錄，都會消失。”
林悅兒沒看他，而是將左手按在靈芽界入口的石碑上。石碑冰冷，表面刻著無人認識的紋路。靜息藤順著她的手臂纏繞而上，貼上碑面。銀鏈再次發燙，這一次，石碑上的紋路開始泛光，一行古文緩緩浮現︰子歸，門啟。
“它不是在等敵人。”她聲音很穩，“是在等簽過約的人回去。”
小團在她懷里動了動，耳朵輕輕抖了抖︰“媽媽……這次不一樣。上次是它找你，這次是你找它。”
“你知道那契約是什麼？”她問。
“不知道。”小團搖頭，“但我知道，違約的代價，不是死，是遺忘。你忘了它，它卻一直記著。”
夏若初咬了咬嘴唇︰“所以它不是攻擊我們，是在提醒？”
“是召喚。”林悅兒收回手，石碑上的字漸漸隱去，“它等了太久。”
楚墨淵沉默片刻，忽然解下袖口的翡翠袖扣。玉質溫潤，雕著楚家徽紋。他將袖扣放進她掌心，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壓了一下。
“那這次，別一個人走。”
林悅兒低頭看著那枚袖扣，沒說話。她將它和銀鏈一起收進內袋，拉好拉鏈。小團蜷在她胸口，體溫漸漸回升。
“我們需要一艘船。”沈清和打破沉默，“能穿越深空，抗高維干擾。”
“有。”楚墨淵道，“‘巡天’計劃里有一艘實驗艦，代號‘歸墟’，三年前停用，但系統完好。”
“燃料呢？”夏若初問。
“靈芽界能提供能量源。”林悅兒說，“靜息藤的根系可以轉化空間能量，只要接入艦載引擎。”
“那得改裝。”沈清和皺眉，“普通接口承受不了那種輸出。”
“我能接。”小團突然開口，“用共生鏈做中轉，把靈芽界的能量壓到安全閾值。”
林悅兒低頭看他︰“你撐得住？”
“短時間可以。”小團耳朵動了動，“別讓我一直連接。”
“還有導航。”夏若初看向終端，“黑洞在動，我們得實時校準。”
“我來。”沈清和道，“用逆熵閃光的頻率做信標，建立動態追蹤模型。”
四人同時看向林悅兒。
她站在原地，風從荒原吹過，掀動她的發絲。銀鏈在衣袋里微微發燙，像一顆安靜跳動的心。
“我們得先確認一件事。”她開口，“這艘船，不只是去探路。”
“是什麼？”夏若初問。
“是回家。”她說，“不管那門後面是什麼，它認得我。而我，也該去還那個約。”
楚墨淵走上前一步，站到她身側。沈清和收起終端，夏若初背好包，拉緊肩帶。
“歸墟艦在西北基地地下停機庫。”楚墨淵道，“需要三十六小時準備。”
“我今晚就走。”林悅兒說。
“我跟你去。”夏若初立刻接話。
“我也去。”沈清和道，“醫療艙得重新校準。”
楚墨淵沒再說話，只是從風衣內袋取出一張加密卡，遞給她。
林悅兒接過，指尖觸到卡面微凸的紋路。她將卡和袖扣一起放進內袋，靠近小團。
“出發前，我得再進一次靈芽界。”她說，“把靜息藤的主根接到能量導管上。”
“我幫你。”小團耳朵豎起，“這次我清醒著接。”
她閉上眼，意識沉入空間。靜息藤盤踞在邊緣，靈泉如鏡。她走到根脈最深處，將一截金屬導管插入土壤，藤蔓自動纏繞而上，根須與管壁融合。小團的聲音在她腦海響起︰“接通了……輸出穩定。”
她睜開眼，呼吸略重。
“成功了？”夏若初問。
“可以了。”她點頭，“隨時能供能。”
楚墨淵看了眼腕表︰“車還有十分鐘到。我們得在天亮前離開。”
沒人再問問題。四人站成一圈，沉默中交換了最後的眼神。
林悅兒將手伸進衣袋，指尖觸到銀鏈的涼意。那搏動依舊，平穩而堅定，像某種倒計時的開始。
車燈從遠處亮起，碾過碎石路面，緩緩靠近。
她邁出第一步。
銀鏈震了一下。
她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