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碾過碎石的聲音停了。林悅兒沒等車門完全打開就抬腳踏了出去，地面的寒氣順著鞋底往上爬。她沒回頭看，直接走向停機庫入口的金屬閘門。楚墨淵跟在她半步之後，夏若初和沈清和緊隨其後，四人腳步一致，沒一句多余的話。
閘門感應到加密卡自動滑開，里面漆黑一片。林悅兒從內袋取出楚墨淵給的卡，貼在控制面板上，虹膜掃描亮起綠光。厚重的合金門緩緩上升，露出“歸墟”艦的輪廓——狹長、低矮，外殼泛著啞光黑，像一塊沉在地底的隕石。
“三十六小時準備。”楚墨淵說，聲音在空曠庫里回蕩，“現在還剩三十三小時四十七分。”
林悅兒點頭，徑直走向側艙門。艙門開啟，內部照明逐層亮起。她走進能源區，將靜息藤導管插進引擎接口。藤蔓自動纏繞固定，根須滲入金屬縫隙，泛起一層極淡的青光。護盾系統啟動，艦體外緣浮現出微弱的藍色光暈。
“供能穩定。”她回頭說。
楚墨淵已坐在駕駛位，雙手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夏若初打開戰術包，取出校準儀接在導航終端上。沈清和則走向醫療艙，檢查生命維持系統的運行狀態。
林悅兒站在中央通道，手按在小團所在的位置。小團從她衣袋里探出頭，耳朵輕輕抖動︰“媽媽，空間在變緊。”
她皺眉︰“什麼意思？”
“像……被攥住。”小團聲音發軟，“不是壓，是扭。”
話音剛落，艦體猛地一震。警報聲刺入耳膜，紅光在艙內掃過。控制台顯示外部引力梯度驟升，航向偏移百分之七。
“進圈了。”楚墨淵盯著數據流，“黑洞邊緣引力場開始作用。”
林悅兒立刻回到能源區，盯著藤蔓與導管的連接點。青光微微波動，但未斷裂。她抬手按在艦壁上，借靈芽界的感知延伸出去——靜息藤的根系正隨著引力變化緩慢調整分布，像在適應某種節奏。
“還能撐。”她說。
“不一定需要撐。”楚墨淵調出飛行軌跡，“我來控姿態，你只要保證供能不中斷。”
林悅兒沒應聲，閉眼沉入靈芽界。空間內，靜息藤主根已深扎進能量導管，靈泉表面泛起細密波紋。她伸手輕撫藤干，引導根系釋放更多能量。護盾藍光增強，艦體震蕩減輕。
可沒過三分鐘，重力模擬系統突然失靈。林悅兒膝蓋一彎，差點跪地。她抬手撐住牆壁，听見身後傳來夏若初的悶哼和沈清和的急促呼吸。
“g力翻倍。”楚墨淵咬牙，“引力井在拉扯我們。”
林悅兒強行站直，從衣袋里把小團抱出來。小團身體發燙，毛茸茸的表面浮起一層柔光，迅速擴散成半透明屏障，罩住整個駕駛區。震蕩仍在，但眾人呼吸恢復平穩。
“幻覺來了。”夏若初忽然說。
林悅兒轉頭，看見她雙眼睜大，手指死死摳住座椅扶手。她立刻抬手拍她肩膀︰“若初，報數。”
“一……二……”夏若初聲音發抖。
“接著。”林悅兒轉向沈清和，“你也來。”
“三……四……”
她自己加入︰“五，六，七……”
楚墨淵沒參與，但嘴唇微動，跟著節奏默念。小團的屏障微微閃爍，那些在空氣中游走的光絲被擋在外面，踫到屏障的瞬間扭曲消散。
“別看那些光。”林悅兒聲音壓得極低，“它們不是真的。”
“我知道……”夏若初喘了口氣，“可我听見我媽在哭。”
“那是假的。”林悅兒抓住她手腕，“你現在在‘歸墟’艦上，和我們在一起。記住這個聲音，記住我的手。”
夏若初點頭，繼續報數。沈清和的聲音也穩了下來。
林悅兒沒松勁，繼續引導靜息藤穩定神經脈沖。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藤蔓的脈動逐漸同步，像被某種規律牽引著。小團靠在她胸口，耳朵貼著她的皮膚，一動不動。
警報聲突然變了調。
林悅兒抬頭，看見導航屏上一道紫金色軌跡劃過，直沖能源區。她來不及反應，那道光已穿透護盾，擊中導管連接處。
轟——
不是爆炸，是震動。整艘艦像被無形巨錘砸中，所有人被甩向艙壁。林悅兒撞在控制台邊緣，肋骨處傳來鈍痛，但她第一時間護住小團。
導管劇烈震顫，靜息藤的青光瞬間熄滅。靈芽界斷連。
三秒。
她在黑暗中“听”到了聲音。
不是耳朵听見的。是意識深處，無數個低語疊在一起，像風吹過枯葉，又像潮水退去時的回響。每一個聲音都像她，又不像她。它們在說同一件事，但她說不清那是什麼。
銀鏈貼著手腕，突然發燙。
她本能地用鏈子拍打皮膚，像在敲擊某種開關。一瞬間，靜息藤重新亮起，根須重新扎進導管，靈芽界恢復連接。
“媽媽！”小團尖叫，“它在吸我們的根！不是破壞，是……抽走。”
林悅兒立刻抬手︰“所有人離開能源區！小團，準備斷連應急！”
夏若初和沈清和迅速後退。楚墨淵沒動，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輸入指令，試圖關閉能源接口。
“別切斷。”林悅兒突然說。
楚墨淵抬頭。
“銀鏈……在響。”她低頭看手腕，銀鏈正以極細微的頻率震動，和那道紫金射線的頻率一致。不是對抗，是呼應。
“它不是攻擊。”她聲音壓低，“它在識別。”
“識別什麼？”夏若初問。
林悅兒沒答。她把小團塞進內袋，走到導管前，將銀鏈直接貼在連接點上。震動加劇，但靜息藤沒有斷裂，反而開始緩慢吸收那道射線的能量。
“它認得這個。”她說，“或者，認得我。”
“不能冒險。”楚墨淵起身，“如果它繼續抽離，靈芽界會崩潰。”
“可如果我們切斷，就再進不去了。”林悅兒盯著導管，“門在等簽過約的人。銀鏈是鑰匙，不是武器。”
艙內陷入沉默。
小團在她懷里輕輕動了動︰“媽媽，它記得你。”
林悅兒閉眼，將靈芽界開放到最大閾值。靜息藤根系全數展開，像一張網接住那道射線。紫金光在藤蔓中流動，被緩慢轉化，輸回護盾系統。藍光重新穩定。
艦體仍在震蕩，但護盾未破。
她睜開眼，望向舷窗外。黑洞的輪廓在風暴中翻滾，紫黑色的旋渦深處，那道射線再次凝聚。
這一次，它沒有直接射來。
它在等。
林悅兒抬起手腕，銀鏈貼在掌心，微微發燙。
射線緩緩偏轉，指向“歸墟”艦的導航陣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