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懸在半空,那聲“咚”像是敲在骨頭上的鼓點。林悅兒沒動,呼吸壓得極低,盯著那株枯樹的根系。根須纏得越緊,脈動就越清晰,銀鏈貼著腕骨,一跳一跳地應和。
楚墨淵往前半步,銅符懸在掌心,光暈掃過谷壁。那些層層疊疊的符文開始泛光,不是反射,而是從石紋深處透出來的,像被喚醒的血管。
“往前走。”林悅兒說。
他們貼著斷崖邊緣下行,腳底踩碎的晶體發出脆響。越靠近谷底,符文越密,排列卻雜亂,有些橫著刻,有些倒置,甚至相互覆蓋。光流在符號間游走,忽明忽暗,節奏毫無規律。
林悅兒蹲下,指尖剛要觸地,小團在她懷里抽了一下。
【別用手指。】它聲音微弱,但清晰,【它認的是你身上的東西。】
她摘下銀鏈,輕輕搭在一道符文上。
光驟然亮起,順著鏈子往上爬,像水漫過干涸的河床。林悅兒感到一陣輕微的震顫,不是來自地面,而是從鏈墜內部傳來的,像是某種回應。
“它認這個。”她抬頭。
楚墨淵蹲下,從內袋取出一小撮灰白色粉末——靈芽界礦石研磨後的殘渣。他撒在符文交匯處,粉末沒落地就浮了起來,沿著光流反向游動,在空中畫出一條斷續的軌跡。
“逆向的。”他說,“能量不是往外散,是往里壓。”
夏若初皺眉︰“像封印?”
“不像。”沈清和盯著礦石粉末的走向,“封印是阻斷。這是……在壓制某種釋放。”
林悅兒閉眼,讓小團貼上她的額頭。視野瞬間變了——符文的光不再是視覺信號,而是變成了一串節奏,敲在神經上。快、慢、停頓、重復,像一段被干擾的電碼。
“听。”她低聲說,“跟著這個節奏。”
沈清和屏住呼吸。那節奏確實有規律,三組重復,中間夾著一段雜音。他忽然開口︰“像突觸抑制信號。大腦在壓制某個興奮區域時,會發出類似的電信號。”
夏若初眼楮一亮︰“所以這些符文不是密碼,是……神經阻斷器?”
“不全是。”林悅兒睜開眼,“它是活的。它在抵抗壓制。”
她再次將銀鏈按進符文節點。光流猛地加速,礦石粉末在空中炸開,像被驚擾的星群。地面震動,岩壁上的符文同時亮起,形成一張交錯的光網。
楚墨淵一把將她拉回,銅符橫在身前,金光撐開一道弧形屏障。
幾道黑影從岩縫中彈出,落地無聲。它們形似人,但四肢過長,關節反折,胸口嵌著一塊發光的符文石,隨著動作明滅。沒有臉,只有額頭一道豎裂,像閉合的嘴。
“別散開。”楚墨淵低喝。
黑影撲來,速度快得只剩殘影。楚墨淵的銅符擋下第一擊,金光與黑影踫撞,發出金屬刮擦聲。夏若初被沈清和拽到身後,兩人背靠岩壁。林悅兒護住小團,縮在中央。
第二道黑影從側面切入,爪子劃過銅符邊緣,楚墨淵手臂一震,險些脫手。第三道直撲林悅兒,她抬手甩出銀鏈,鏈子纏住對方手腕,光流順著鏈子沖進符文石——那石頭瞬間暗了半秒。
黑影動作一滯。
小團突然睜眼︰“媽媽!它怕光滅!打它胸口!”
林悅兒立刻反應過來。那些符文石不是裝飾,是控制核心。光一弱,它們就卡頓。
“清河!礦石!”她喊。
沈清和立刻將剩余粉末拋出。林悅兒抓過銀鏈,借力一甩,鏈子穿過粉末,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光流順著粉末連接,形成短暫的導引路徑。
楚墨淵抓住時機,銅符猛壓,金光順著銀鏈沖進其中一道黑影的符文石。
“ 。”
符文石裂開細紋,黑影動作徹底僵住,像斷了電源的機器,直挺挺倒下。
另外兩道同時轉向楚墨淵,攻勢更猛。他被迫後退,銅符的光圈被壓縮。
林悅兒盯著那道裂開的符文石。它不是碎裂,是內部的光熄了。而其他兩道的光,在攻擊時明顯變暗——就像小團說的,它們怕自己的光滅。
“它們不是獨立的。”她突然明白,“符文是它們的命門,也是它們的枷鎖。它們在守,也在被守。”
夏若初咬牙︰“那我們破了它,是不是等于放了它?”
沒人回答。
楚墨淵單膝跪地,銅符的光只剩薄薄一層。一道黑影高高躍起,爪子對準他頭頂劈下。
林悅兒甩出銀鏈,纏住對方腳踝,猛力一拽。黑影失衡,落地翻滾。她沖上前,將銀鏈直接按進它胸口的符文石。
光流灌入,符文石劇烈閃爍,像在掙扎。黑影瘋狂扭動,但林悅兒死死壓住鏈子,情感能量順著血脈沖進靈芽界,再通過銀鏈反哺出去。
符文石的光,一點一點暗下去。
黑影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停住。它站在原地,頭微微偏轉,那道額頭的豎裂,緩緩張開了一條縫。
沒有聲音。
但林悅兒听見了。
不是用耳朵。
是一段信息,直接撞進她腦子里。
【……封……印……裂……】
她猛地松手。
黑影倒下,符文石徹底熄滅,像燒盡的燈芯。
另外一道黑影停在半空,爪子懸著,沒再落下。它胸口的符文石忽明忽暗,像是在猶豫。
楚墨淵喘著氣,撐著銅符站起來。
地面的符文光網開始收縮,從邊緣向中心退去,像是某種系統在重新校準。礦石粉末在空中緩緩下落,像灰雪。
林悅兒低頭看銀鏈。它安靜地纏在手腕上,鏈墜微溫。
“它們不是守衛。”她聲音很輕,“是封印的一部分。符文不是鎖,是傷口上的結痂。”
夏若初臉色發白︰“你是說……我們剛才,是在撕它的皮?”
沈清和看著那道熄滅的符文石︰“可它最後……傳了信息給你。”
林悅兒點頭。
楚墨淵盯著剩下的黑影︰“它沒再攻擊。”
那道黑影緩緩轉過身,背對著他們,一步步退回岩縫。它胸口的符文石還在閃,但頻率慢了下來,像心跳衰竭。
岩壁上的光網徹底消失,只剩下原本的刻痕。
林悅兒蹲下,手指撫過剛才銀鏈接觸的符文。石面溫熱,像是剛被血浸過。
小團在她懷里輕聲說︰【……它們等了很久……不是等我們來打碎……是等有人能听懂。】
她閉了閉眼。
遠處,枯樹的根系微微顫動。
一片新的枯葉,開始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