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的黑暗動了第二下。
林悅兒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陷進楚墨淵的腕骨。她沒出聲，只是將身體橫移半步，擋在夏若初與那片焦土之間。楚墨淵立刻感知到她的動作，左掌悄然抬至胸前，金光在指節處凝而不發。
黑霧從坑中翻涌而出，不再是貼地爬行的薄層，而是如潮水般向上噴涌，帶著某種粘稠的質感。霧氣撞上半空時沒有散開，反而凝成三道扭曲的輪廓，落地成形。
三頭巨獸蹲伏在裂痕邊緣，肩高近兩米，脊背拱起如刀鋒，四肢著地時關節反向彎曲。它們沒有皮毛，通體覆蓋著類似燒焦樹皮的硬殼，裂紋中滲出暗紅微光。頭部形似狼，但口器裂至耳根，露出環狀排列的鋸齒；雙眼赤紅，無瞳孔，只有一團旋轉的血霧。
林悅兒屏住呼吸。她能感覺到胸口的小團光暈正在急速變冷，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吸走了溫度。
第一頭幻獸突然抬頭，鼻腔擴張，發出一聲極低的嘶鳴。那聲音不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顱骨內震蕩，林悅兒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眼前閃過上一世的畫面——手術台的冷光，柳如煙俯身在她耳邊說“你該死了”，針頭刺入頸側。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瞬間清醒。
“別用情感能量。”她壓低聲音，右手迅速在夏若初手背上劃了三道短痕，是她們大學時約定的暗號，“閉眼，靠觸覺同步。”
夏若初立刻閉眼，左手反扣住林悅兒的腕子。沈清和站在後側，手中醫療靈器剛亮起淨化光束，就被第二頭幻獸扭頭盯住。那光束撞上它的眼球，竟被整個吸了進去，連一絲反光都沒留下。
“無效。”沈清和迅速收手，聲音繃緊。
楚墨淵的金光結界在三人外圍成半圓，剛撐起不到兩秒，邊緣就開始發灰、剝落。他眉心一跳，察覺到不對——結界不是被擊破，而是能量在被持續抽走。
“它們在吞噬。”他低聲道，“共鳴越強，流失越快。”
林悅兒點頭，迅速將殘存的銀鏈纏緊手腕，斷裂處再次劃破皮膚。血珠滲出的瞬間，她感到一絲短暫的清明。她沒去擦，任由血順著金屬滑下，滴落在地面。
血珠落地後沒有暈開，而是像被吸住一樣，迅速被地面吸收，消失不見。
她立刻抬手，攔住楚墨淵即將釋放的第二道金光。
“停。”她說，“別再輸出。”
楚墨淵收勢，掌心金光熄滅。他額角青筋微跳，血脈中的力量正被某種外力拉扯，像是有細線從心髒往外抽。
林悅兒迅速掃視三頭幻獸。它們沒有立刻進攻，而是低伏著，鼻腔不斷抽動，仿佛在嗅探空氣中的情感波動。第一頭的頭顱微微轉向她，血霧眼中的旋轉速度加快。
她立刻壓下所有情緒——對楚墨淵的擔憂，對夏若初的牽掛，甚至對小團的依戀。她將心門一寸寸關上，只留下最基本的感知。
“所有人，壓制情緒。”她低聲下令，“不要回憶，不要共鳴，只保留最低鏈接。”
夏若初呼吸一滯，隨即調整節奏，手指微微發抖，但沒再開口。沈清和閉眼，用醫者訓練出的冷靜壓制本能的恐懼。楚墨淵深吸一口氣，世間心法運轉，將血脈之力沉入丹田，切斷外放。
三頭幻獸同時發出一聲短促的嘶鳴，像是不滿獵物突然“變味”。
第一頭猛然撲來，四肢落地無聲，但空氣被撕開一道震蕩波，直沖林悅兒胸口。她側身翻滾，避開正面沖擊，右肩仍被氣流掃中，傳來一陣鈍痛。
楚墨淵迎上第二頭，左掌拍地，金光炸開，逼退對方半步。可那幻獸落地後，體表黑殼裂紋中的紅光驟然增強，像是剛吞下什麼能量。
林悅兒瞳孔一縮。
“攻擊會刺激它們。”她急聲說，“別硬踫。”
話音未落，第三頭幻獸已繞至後方，直撲夏若初。沈清和一把將她拽開，自己卻被幻獸利爪掃中左臂，防護服撕裂，血線浮現。
傷口沒有立刻流血，而是皮膚迅速發灰，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
“清和！”夏若初驚叫。
那一聲驚呼剛出口，三頭幻獸的眼楮同時亮起，齊齊轉向她。
林悅兒沖過去，一掌拍在夏若初後頸，力道精準，讓她瞬間昏厥。沈清和咬牙扶住她，手臂顫抖，但沒再發出聲音。
楚墨淵迅速退至林悅兒身側，背靠背站立。他左臂經絡已被封，右臂力量受限，額角冷汗滑落。
“不能再耗。”他說。
林悅兒低頭，心口的小團光暈已暗淡至近乎透明，溫度幾乎消失。她將它護在掌心，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同時快速計算——從接觸幻獸到現在，不到三分鐘，但情感能量流失速度遠超預期。
她再次抬手，將殘鏈斷裂處抵于掌心用力擠壓，血緩緩滲出滴落在地。
這一次，血珠沒有被吸收，而是懸浮了一瞬，隨即被一股無形之力拉向焦土坑底。
她立刻明白——這些幻獸不是守衛，是寄生者。它們靠情感為食，而這片焦土，正是靈芽界最初覺醒的地方，殘留著最純粹的情感能量印記。
“它們是從‘源點’出來的。”她低聲說。
楚墨淵眼神一凜。
第一頭幻獸再次撲來，速度比之前快了近倍。楚墨淵橫臂格擋，金光結界勉強撐住，可結界邊緣迅速灰化，他右臂一麻，力量被抽走大半。
林悅兒拽著他後退兩步，避開第二頭的撲擊。第三頭從側翼逼近，利爪揚起，直取小團所在的位置。
她猛地將小團塞進楚墨淵懷里，自己反身迎上，匕首殘柄劃出一道弧線，撞上幻獸利爪。
金屬與硬殼相擊，沒有火花，只有一聲沉悶的撞擊。匕首殘柄斷裂，她被震得後退三步，虎口崩裂。
三頭幻獸同時低吼，體表黑殼裂紋大開，紅光暴漲。它們沒有追擊，而是緩緩後退，一步步退回坑口邊緣。
坑底黑霧再次翻涌，更多嘶吼從深處傳來，地面開始震顫。
林悅兒迅速將小團接回懷中，光暈微弱，但仍在跳動。她用體溫貼緊它，同時快速掃視四周——他們已無路可退，後方是空間褶皺區，再退一步可能直接被錯位吞噬。
“後撤五百米。”她下令，“暫避。”
楚墨淵沒問理由，立刻轉身。沈清和扛起夏若初，三人迅速後退。林悅兒走在最後，目光死死盯著那三頭幻獸。
它們沒有追，只是蹲伏在坑邊，頭顱低垂，像是在等待什麼。
她退到第三步時，忽然察覺到一絲異常——幻獸的影子。
它們沒有光源，卻有影子。而那影子的形狀，不是狼，不是蛇，而是無數細小的人形，層層疊疊，像是被壓縮在軀殼內的靈魂。
她猛地回頭，看向焦土中央的裂坑。
坑底的黑暗，又動了一下。
一只沒有實體的手，緩緩從黑霧中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