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兒腳尖落地的瞬間，地面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連震動都像是被吞噬了。她下意識攥緊楚墨淵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可那股熟悉的體溫還在，脈搏一下一下抵在她指尖，緩慢卻穩定。她沒敢睜眼，只憑著觸覺確認他還站在自己身側。
灰霧從四面八方涌來，不是流動，而是凝滯地貼著皮膚爬行，像一層濕冷的膜。她听見自己的呼吸聲被拉長，又忽然變得極輕，仿佛耳朵里塞了棉絮。再睜眼時，視野扭曲得厲害，楚墨淵的輪廓在霧中忽遠忽近，上半身像是漂浮在空中，下半身卻深陷于地面。
“別松手。”她啞聲說，聲音出口後竟從背後傳來回音。
楚墨淵沒應，只是反手將她的手腕扣得更緊。他抬起左手，指尖微顫，一縷金光在指縫間凝聚，剛成形便被霧氣吞沒，連一絲余燼都沒留下。
小團貼在她心口的光暈輕輕抖了一下，幾乎微不可察。林悅兒立刻低頭，那團光正忽明忽暗，像風中殘燭。她把光暈按得更緊，用體溫去暖，喉嚨發緊︰“我在，我一直都在。”
光暈顫動頻率變了，斷斷續續浮現出幾行字，不是語言，而是圖像碎片——一道裂開的門縫，里面透出暗紅的光；一只沒有實體的手，正緩緩抬起；還有無數細小的裂縫，像蛛網般蔓延在看不見的空中。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壓下所有情緒。她抬手，將殘存的銀鏈纏在手腕上，金屬斷裂處劃過皮膚，留下一道淺痕。痛感讓她清醒了一瞬。她默念系統指令，沒有回應，可那截殘鏈忽然震了一下，指向灰霧深處某個方向。
“那邊。”她低聲說。
楚墨淵順著她目光看去，眉頭微皺。他沒動，而是用指尖在地面劃了一道痕。三秒後，那道痕跡消失了，連塵埃都沒留下。
林悅兒蹲下身，手指貼地。地面看似堅硬，但每走十步，腳底壓力就會驟減半瞬，像是踩在即將塌陷的冰面。她抽出匕首殘柄，輕輕敲擊前方地面。第一下，回聲沉悶；第二下，聲音空洞；第三下，幾乎無聲。
她立刻抬手，攔住楚墨淵前行的腳步。
前方三步處，地面無聲塌陷，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沒有風，沒有回響，只有一片低頻嗡鳴，像是某種巨大機械在極深處運轉。
“繞過去。”她低聲道。
兩人沿著邊緣挪動，每一步都試探著落腳。小團的光暈再次波動，這次傳來的是斷續的感知︰“……門……很多門……別看……它們會動……”
林悅兒立刻垂下眼簾，不再直視前方。她改用呼吸感知氣流變化——有異常區域，空氣流動會帶著一絲微弱的吸力，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牽引。
楚墨淵忽然抬手，按住她肩膀。她停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灰霧中隱約浮現出幾道輪廓，像是門框，歪斜地立在虛空中，沒有門扇，也沒有牆壁。其中一道門縫里，滲出一絲暗紅的光，轉瞬即逝。
她屏住呼吸，拉著楚墨淵緩緩繞行。距離那道門越遠，心口的壓迫感就越輕。等徹底脫離那片區域後，小團的光暈才稍稍穩定。
可沒走多遠，空間突然折疊。
林悅兒只覺得腳下地面一空，整個人向前踉蹌，而楚墨淵的身影竟在剎那間出現在她上方半空，離地近三米，正朝著一處裂隙墜落。
她猛地伸手，只抓住了他袖口的一角。
楚墨淵在半空中強行擰身，左掌拍地，金光炸開，短暫撐起一片穩定的區域。他落地時膝蓋微曲，迅速站穩，但臉色明顯白了一分，額角滲出血絲。
“空間在錯位。”他聲音低啞，“不能按直線走。”
林悅兒點頭，迅速將殘鏈在手腕上多繞兩圈，斷裂處再次劃破皮膚。血珠滲出的瞬間，她感到一絲清明。她盯著地面，發現某些區域的灰霧流動方向與其他地方相反，像是空間褶皺的接縫。
“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她指向遠處。
低語聲又出現了，不是從耳朵听見的，而是直接在顱骨內震蕩，無法分辨內容，只覺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某種牽引力，像是在召喚。
楚墨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色深沉︰“別回應，也別看聲源。”
兩人貼著邊緣前行，刻意避開那些氣流異常的區域。林悅兒始終將小團的光暈護在心口，每一次光暈波動，她都立刻停下，確認周圍環境是否發生變化。
走了一段，前方地面逐漸變得堅實，灰霧也稀薄了些。一塊灰黑色的石台出現在視野中，邊緣整齊，像是人工切割，孤零零地立在廢墟中央。
“先到那里。”她低聲說。
剛邁出一步，小團的光暈猛然劇烈閃爍，圖像碎片再次浮現——石台下方，一道裂縫正在緩緩張開，像一張無聲啟齒的嘴。
林悅兒立刻剎住腳步。
楚墨淵也察覺到了異樣，抬手攔住她。他蹲下身，指尖貼地，一縷金光順著地面蔓延，剛觸及石台邊緣，金光瞬間被吸走，連反光都沒留下。
“不是實體。”他說。
林悅兒盯著那石台，忽然發現它的影子方向與灰霧流動不一致。這片空間沒有光源，卻有影子，而且影子的角度在緩慢偏移，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規則牽引。
她抬手，將殘鏈斷裂處抵在掌心，用力一壓。
血滲出來，滴落在地。
血珠沒有擴散，而是懸浮在半空，像被無形的膜托住。三秒後，血珠突然轉向，朝著斜上方飄去。
“重力在這里是亂的。”她低聲說，“我們剛才走的路，可能已經不在原位了。”
楚墨淵站起身，目光掃過四周。灰霧深處，又有幾道門形輪廓浮現，位置與剛才不同，像是在緩慢移動。
小團的光暈最後一次波動，圖像碎片定格在一道裂縫上，裂縫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起伏，像呼吸。
林悅兒將光暈貼緊心口，聲音極輕︰“我知道你在提醒我。”
她拉著楚墨淵，繞開石台，選擇了一條沒有門影、沒有氣流擾動的路徑。每一步都用匕首殘柄敲擊地面，確認承重。
走了一段，前方灰霧忽然裂開一道縫隙。
縫隙後，是一片荒蕪的焦土，寸草不生，地面布滿龜裂的紋路。中央有一處凹陷，像是被什麼巨大之物砸出的坑，坑底黑得不見底。
林悅兒停下腳步。
她認得那片焦土。
那是靈芽界最初覺醒的地方，是她埋下第一顆種子的位置。
她握緊楚墨淵的手，指節發白。
坑底的黑暗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