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鏈斷裂的瞬間,林悅兒的手腕猛地一震,像是被無形的電流貫穿。那股力量來得突兀而凶猛,順著經絡直沖心脈,仿佛有千萬根細針在血管里穿行。她指尖抽搐,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可那半截殘鏈卻如活物般纏繞上來,冰冷的金屬貼著皮膚蠕動,竟順著血脈逆流而上,像一條貪婪的蛇,朝著心髒的方向攀爬。
她咬牙低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這感覺太過熟悉——那是靈芽界最原始的共鳴,是種子破土時撕裂靈魂的痛楚。可這一次,它不再溫柔,而是帶著吞噬的意志。
楚墨淵幾乎是同時察覺到了異樣。他猛地轉身,長袍翻卷如墨雲壓境,一把扣住她的手臂。指尖觸到皮膚的剎那,他瞳孔驟縮。林悅兒的小臂內側,一道黑線正悄然浮現,如蛛網般沿著靜脈蔓延,所過之處,皮肉微微凹陷,仿佛被某種存在從內部啃噬。
“你體內有東西在甦醒。”他的聲音低沉如雷,卻掩不住那一絲震顫。
話音未落,祭壇上的聖典驟然扭曲。那本懸浮于空、流轉著淡金色光暈的古卷,此刻光芒紊亂,原本溫潤的光輝竟泛出暗紅,宛如凝固的血漿在紙頁表面緩緩流動。書頁無風自動,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卻不發出任何翻頁聲,反而像被某種無形之口吞噬,每一頁翻過,邊緣便焦化卷曲, 啪作響,如同枯葉在烈火中蜷縮。
小團蜷縮在楚墨淵懷中,原本柔軟的絨毛根根豎起,耳朵緊貼頭顱,星軌紋路斷斷續續地閃爍,忽明忽滅,像是信號不良的投影儀,正掙扎著傳遞最後一條訊息。
“它不是在翻頁。”林悅兒咬牙,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它在……吞東西。”
她能感覺到,那本聖典正在吞噬——不是文字,不是記憶,而是更深層的東西︰情感、執念、靈魂的回響。每一次翻頁,都像有人在她心頭剜去一塊血肉。
就在這時,三具鴻蒙守衛同時僵住。
他們本是靜立于祭壇四方的青銅巨像,鎧甲上銘刻著鎮壓混沌的符文,雙目閉合,仿佛亙古沉眠。可此刻,他們鎧甲縫隙中涌出的黑霧不再外溢,反而如潮水倒灌,盡數收回體內。金屬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肩甲扭曲變形,脖頸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後折去,胸口的金色符文先是褪成灰白,繼而轉為漆黑,最終浮現出與聖典完全相反的倒置紋路——那是逆寫的禁咒,是封印的反面。
楚墨淵迅速將林悅兒往身後一拉,動作迅疾如電。他左臂舊傷崩裂,鮮血順著袖口滴落,在青石地面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花。他盯著那三具守衛逐漸扭曲的輪廓,聲音冷得像冰︰“它們被控制了。不是被入侵,是被‘喚醒’了另一種身份。”
第一具守衛猛然抬頭,頸骨發出金屬撕裂的聲響。它抬起手,黑霧凝聚成一柄鐮刃,刃口泛著幽藍的冷光,直劈祭壇核心——那正是聖典懸浮的位置。
林悅兒反手抽出腰間匕首。那是一柄通體漆黑的短刃,由靈芽界深處的鐵藤淬煉而成,曾斬斷過七條邪脈。她橫臂格擋,刀刃相撞的瞬間,火星四濺,匕首刃口竟應聲崩裂,碎片飛濺如星。
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斷裂的金屬傳入她手臂,整條右臂瞬間麻木,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黑紋,如同藤蔓纏繞神經。她悶哼一聲,膝蓋微屈,幾乎跪倒。
楚墨淵閃身而至,一掌拍在她肩頭。掌心金光微閃,那是他楚家世代相傳的血脈之力,純正的“玄陽真息”。力量涌入林悅兒體內,麻痹感如潮退去,可她卻感到胸口一陣窒息,仿佛有只手攥住了她的心髒。
她低頭,瞳孔驟縮。
衣襟上滲出的血跡,正被某種無形之力牽引,緩緩飄向聖典。每一滴血珠都像有了生命,在空中劃出細小的弧線,最終融入那暗紅的光暈之中。
“它在吸我們的共鳴。”她喘息著說,聲音里帶著驚懼,“不只是記憶,是所有活著的情感——憤怒、悲傷、愛、執念……它在吃這些。”
小團突然睜眼,瞳孔全黑,星軌紋路逆向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幾乎連成一圈漆黑的環。它張口,聲音卻不像它自己,而是從極深處傳來,像是千百個聲音疊加而成︰
“關掉它。”
林悅兒心頭一震︰“怎麼關?”
“你給它的,它現在還回來了。”小團的耳朵微微抖動,聲音斷續如風中殘燭,“它醒了,因為你喚醒了它。它是最初的東西,被封在靈芽界的根里……你種下的第一顆種子,就是它的牢籠。”
林悅兒瞳孔一縮,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她記得那夜,重生後的第一個雨夜,她獨自踏入荒蕪的靈芽界。焦土遍地,寸草不生,唯有她掌心握著一顆不知來源的種子——漆黑如墨,表面卻浮現出細微的星紋。她將它埋入土中,三天後,第一株夜曇花破土而出,花瓣如琉璃,香氣能喚醒沉睡的靈魂。那時小團還未誕生,系統提示音第一次響起︰“靈芽界重啟,共生體激活。”
原來……那不是開始,而是釋放。
“你是說……它一直在我里面?”她聲音發顫。
小團沒回答,身體開始變得半透明,毛發如霧氣般消散,四肢逐漸虛化,仿佛正被某種力量抽離現實。林悅兒立刻將它按在心口,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它,淚水無聲滑落︰“不行,你不能走。你是我的孩子,不是什麼初始之靈的碎片。”
小團輕輕顫了一下,星軌重新浮現,這次是逆時針旋轉,軌跡中浮現出古老的符文,一閃即逝。它斷斷續續地說︰“它要回來……混沌之地……源頭裂了……封印……碎了……”
話音未落,它的身體徹底虛化,只剩一團微弱的光暈貼在她胸口,像一顆即將熄滅的星辰。
楚墨淵單膝跪地,左手經絡已爬滿灰黑色紋路,如同被墨汁浸透的宣紙,脈絡猙獰可怖。他撕開衣袖,用翡翠袖扣殘片在腕部劃出三道深痕,鮮血涌出的瞬間,他咬牙結印,指尖金光閃動,強行截斷血脈流動。黑紋蔓延之勢暫緩,可他的臉色迅速發青,呼吸粗重如風箱。
“還能撐多久?”林悅兒扶住他肩膀,聲音里帶著顫抖。
“十分鐘。”他聲音沙啞,嘴角溢出一絲黑血,“這股東西不是外來的,它認得我的血,像認得家門……楚家先祖,曾是它的祭司。”
林悅兒渾身一震。她終于明白,為何楚墨淵能操控世家血脈之力,為何他對靈芽界的規則如此熟悉——他的血脈,本就是為鎮壓它而生。
她站起身,踉蹌兩步走到祭壇邊緣。指尖顫抖著撕下一片殘存的凝神花花瓣,那是她最後的清醒藥引。她將花瓣按在斷裂的銀鏈接口處,花瓣瞬間枯萎,化為灰燼,可就在那一瞬,系統界面短暫閃現︰
【靈芽界能量流向已偏移七成,全部涌向東南方向混沌區域。】
她瞳孔微縮。那正是她最初埋下種子的地方。
她轉身,從祭壇殘骸中拾起一塊刻有符文的石片,那是聖典翻頁時崩落的邊角。石片冰冷刺骨,正面銘刻著鎮壓咒文,背面卻有一道裂痕——那裂痕的形狀,與她記憶中那顆種子的輪廓驚人相似,仿佛是同一塊碎片的另一半。
楚墨淵掙扎著站起來,右臂環住她的腰,支撐她站穩。他臉色慘白,可眼神依舊堅定︰“你說怎麼辦,我就跟著。”
林悅兒低頭看著手中石片,又望向小團殘留的光暈。她將石片貼在心口,閉眼三秒。記憶如潮水般回溯——她看見自己在焦土上埋下種子,看見夜曇花開,看見小團從花蕊中誕生,看見楚墨淵在雨中向她伸出手……那些畫面,原來都不是偶然,而是命運的伏筆。
再睜眼時,她目光已沉靜如深潭。
“它醒了,我們就去把它重新關回去。”
她抬手,將石片插入地面。裂縫中涌出的混沌氣息猛然一滯,像是被什麼無形之力壓制。灰霧翻滾,發出低沉的嘶吼,仿佛有巨獸在地下掙扎。
她抓住楚墨淵未受傷的手,另一只手緊貼心口,低聲說︰“走。”
空間裂隙在他們面前展開,邊緣泛著不穩定的灰光,如同撕裂的傷口。裂隙深處,是無盡的混沌,是時間與空間的廢墟,是靈芽界最深處的禁區——混沌之地。
兩人邁步而入的剎那,遠處城市方向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整片天空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烏雲翻滾,電光如蛇,整座城池陷入詭異的靜默。
林悅兒在跨入前最後回望了一眼祭壇。
聖典仍在翻動,但每一頁都已染成暗紅,像被血浸透的紙。她看見自己的倒影映在光面上,可那影子沒有眨眼,反而緩緩抬起了手,指向她的後背。
她猛地轉身,裂隙合攏,最後一絲光亮被吞沒。
黑暗中,只有她胸口那團微弱的光暈仍在跳動,如同未熄的火種。
楚墨淵握緊她的手,聲音低沉︰“它在等我們。”
“我知道。”林悅兒閉眼,再睜眼時,眼中已無懼色,“但它忘了,牢籠的鑰匙,從來都在我手里。”
風從裂隙深處吹來,帶著腐朽與新生的氣息。他們的身影在混沌中漸行漸遠,仿佛走向世界的盡頭,也走向最初的起點。
而在那片焦土之下,一顆漆黑的種子,正緩緩睜開它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