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兒的指尖仍貼在那道被污染的符文上,血珠順著灰黑脈絡緩緩滑落,像一串無聲的刻度。皮膚下的灼燒感已蔓延至整條手臂,肌肉不自覺地抽搐,但她沒有收回手。每一次心跳,心口的光心便震顫一次,與小團斷續的“芽——”聲形成微弱共振。
她開始用血描摹。
指尖沿著符文邊緣移動,動作緩慢而堅定,如同當年在靈芽界石碑前一筆一劃臨摹原初符文的模樣。那不是記憶的復刻,而是身體深處留存的本能。血線劃過虛空中扭曲的紋路,每完成一小段,光心便跳動得更清晰一分,仿佛某種沉睡的規律正在被喚醒。
小團的聲音忽然變了調,不再是斷續的低鳴,而是拉出一道極細卻穩定的長音︰“芽——”
林悅兒猛地睜眼。
就在那一瞬,她捕捉到灰霧的波動出現了規律性的停頓——每一次能量爆發後,總有約莫零點七秒的衰減期,如同呼吸間隙。而小團的尾音,恰好落在這個空檔里。
“是節奏……”她低聲說,聲音干澀,“它在呼吸。”
她立刻將意識沉入光心,以心跳為節拍,將三短一長的頻率敲擊出去——三下急促,一下綿長。這是她與夏若初大學時約定的暗號,代表“破局”。如今,它成了唯一能穿透幻境的信號。
幾秒後,遠處傳來極其微弱的回應波動。夏若初的意識尚未清醒,但她的潛意識記住了這個節奏。光心微微一震,一道薄如蟬翼的屏障在林悅兒周圍悄然成形,由殘存的情感共鳴編織而成。
灰霧翻涌,試圖撕裂屏障。
林悅兒咬牙,繼續描摹。血流得更快了,指尖的裂口被灰光侵蝕,露出底下泛白的組織。可她沒有停。當最後一筆落下,整個符文輪廓被血線完整勾勒的剎那,光心猛然一震,小團的聲音驟然清晰︰“媽媽,它在騙你!”
林悅兒瞳孔微縮。
眼前的幻象開始扭曲。楚墨淵的身影從灰霧中走出,眼神冰冷,袖口沾著未干的血跡。“你明明知道救不了他們,”他說,“為什麼還要拖著所有人陪你沉淪?”
她沒有後退。
“你說得對,”她看著他,聲音平靜,“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我能記住他們。”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主動踏入幻象最深處——父親臨終的病房。
這不是逃避,也不是對抗,而是直面。
監護儀的滴答聲在耳邊響起,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衰敗生命混合的氣息。她走到床邊,握住那只枯瘦的手。真實感撲面而來,痛楚如針扎進骨髓。可這一次,她不再試圖改變結局。
“爸,”她輕聲說,“我看見你最後一眼了。我記得你笑了,說我不用怕。所以我不能怕。”
淚水滑落,但她沒有閉眼。
就在這一刻,小團的身體突然輕顫,絨毛邊緣泛起一絲極淡的白光。那光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順著林悅兒與光心的連接,沿著情感共鳴的鏈條擴散出去,像一滴墨落入清水,無聲蔓延。
灰霧劇烈震蕩。
無數重疊的記憶片段在四周浮現——她簽下合同的辦公室、柳如煙轉身時的冷笑、楚墨淵在雨中遞傘的背影、夏若初舉著啤酒瓶大笑的臉……真假難辨,層層嵌套,構成一座記憶迷宮。
林悅兒站在中央,沒有選擇破解。
她閉上眼,任由那些畫面沖刷意識。她不再分辨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假。她只記住一件事︰她活過,被愛過,也付出過愛。
小團的光芒越來越亮,白光如絲線般穿透迷宮,在虛空中交織成一道殘缺的虛影——那是“歸源”符文的左半部分,邊緣鐫刻著靈芽界初生時的星軌紋路。它靜靜懸浮,不完整,卻純淨。
林悅兒睜開眼,伸手欲觸。
灰霧猛然收縮,幻境劇烈震顫。一股新的力量從深處涌來,試圖抹除那道虛影。她立刻將意識鎖死在光心,以血為引,將小團的光芒與符文殘影牢牢綁定。
“別散……”她低語,“再撐住一點。”
夏若初的意識波動再次傳來,比之前更穩。她開始同步敲擊三短一長的節奏。緊接著,沈清和的安眠曲旋律也隱約浮現,雖斷續,卻帶著穩定的節拍。三人共鳴,屏障再度加固。
林悅兒深吸一口氣,將全部靈識集中于指尖。
她知道,這道殘影不會停留太久。但它存在過,就是線索。只要能記住它的結構,就能逆推原始符文的完整形態。
她開始默記。
一筆,一劃,星軌的走向,紋路的弧度。每記下一寸,心口的光心就跳動一次,像是在為她計時。
突然,小團全身一僵,白光驟然收縮。
“媽媽……”它的聲音變了,不再是稚嫩的軟糯,而是帶著某種古老的回響,“它……醒了……”
林悅兒猛地抬頭。
虛空中,那道符文殘影邊緣開始泛起細微的裂痕,仿佛有東西正從內部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