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兒的右手仍死死按在心口,指尖陷進皮肉,仿佛要將那顆跳動的光心從胸腔里攥出來。灰紋已經攀上左肩,皮膚下像有細針在游走,每一次脈動都讓她的神經抽搐一下。她不敢松手,也不敢閉眼,生怕一瞬的懈怠就會被那團灰霧徹底吞沒。
她听見小團的聲音,微弱得像風里的一縷絲線︰“媽媽……別看……那邊……”
可她必須看。
那被污染的符文懸在半空,邊緣卷曲,灰黑色的脈動像腐爛的血管。它每一次搏動,周圍的霧氣就濃一分,楚墨淵的意識就被拖得更深。她不能等,也不能退。
她開始回憶。不是那些溫暖的、完整的畫面,而是零碎的、帶著瑕疵的真實——小團第一次學走路,毛茸茸的身子歪歪扭扭,一頭撞在靈芽界的石碑上,疼得嗷嗷叫,卻還不忘回頭沖她做鬼臉;它偷喝她釀的月露酒,醉得在地上打滾,嘴里嘟囔著“靈鴨界……飛高高……”;它在她情緒崩潰時,用整個身體貼住她胸口,聲音發抖︰“別怕,我在”,可耳朵卻抖得像風里的葉子。
這些記憶沒有光環,沒有修飾,甚至有些笨拙。正因如此,它們無法被幻靈復制。
她靠著這些片段穩住靈識,灰霧的侵蝕速度終于放緩。她察覺到,每當她想起這些細節,光心的跳動就與小團的警示聲同步一次,像是某種回應。
“小團,”她低聲說,“再試一次,把聲音放慢。”
小團應了一聲,氣息微弱。它的聲音降了下來,拖出一個長長的音節︰“芽——”
就在那一刻,被污染的符文邊緣輕輕震顫,灰霧出現了一瞬的稀釋,像是被什麼觸動了本質。
林悅兒瞳孔一縮。
不是攻擊,是共鳴。
她立刻意識到,這符文並非完全被污染,而是被逆轉了功能——它原本是守護靈識的印記,現在卻被扭曲成抽取純淨意識的工具。而小團,作為符文的共生體,它的聲音仍能與原始頻率產生連接。
“再試一次,”她咬牙,“重復那個音。”
小團再次發出“芽——”的拖音,這一次,林悅兒集中全部靈識,順著那股微弱的共振探向符文外圍。她不敢深入,只敢在邊緣捕捉信息流。灰霧劇烈翻涌,試圖阻攔,可就在共振的瞬間,她截獲了一段殘缺的片段︰“……識……歸……源……逆……流……”
字不成句,卻讓她心頭一震。
“歸源”——靈識回歸本源。可“逆流”呢?是強行抽取?還是……將本該守護的東西倒置為吞噬?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灰霧突然凝聚,三道幻象在她面前浮現。
第一幕︰她站在公司天台邊緣,風灌進衣領,身後是柳如煙冷笑的臉。她伸手抓向欄桿,卻被人從背後推下。那是她前世死亡的瞬間。
第二幕︰父親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她跪在床邊,手被父親枯瘦的手握住。可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監護儀上的曲線一點點拉直。
第三幕︰小團蜷在她懷里,身體逐漸透明,最後化作一縷灰燼,隨風散去。她伸手去抓,卻只握住一把冷空氣。
每一幕都帶著真實的痛感,情感沖擊如潮水般涌來。
可這一次,她沒有躲。
她盯著那三道幻象,聲音很輕,卻清晰︰“我看見你們了。”
她沒有否認痛苦,也沒有否認恐懼。她只是說︰“但我不是那個無助的林悅兒。”
話音落下的瞬間,三道幻象像被風吹散的煙,開始扭曲、淡化。它們的力量來自于她的逃避,而當她選擇直面,它們便失去了根基。
灰霧翻滾,像是被激怒。
林悅兒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她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對準那被污染的符文。光心在她心口劇烈跳動,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催促。
“我要踫它。”她對小團說。
“會……痛……”小團的聲音斷續。
“我知道。”
她沒有猶豫,指尖向前遞出。
就在觸踫的剎那,符文猛然爆發出刺目灰光,一股巨大的吸力從內部傳來,仿佛要將她的靈識抽離。她咬緊牙關,強行維持意識不潰散。
灰光中,一道古老符文碎片一閃而逝——那是她曾在靈芽界石碑上見過的原始形態,純淨、完整,散發著微弱的白光。
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見。
可她看清了。
那是線索。
“媽媽……”小團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線索……在……記憶深處……你……見過它……完整的樣子……”
林悅兒的手指仍停留在符文表面,灰光在她指尖流轉,皮膚開始發燙,像是被烙鐵貼住。
她沒有收回手。
她閉上眼,開始回憶。
不是最近的記憶,而是更早的——她第一次進入靈芽界時,石碑上浮現的那道符文。那時它完整、靜謐,像一顆沉睡的種子。她曾用指尖描摹過它的輪廓,一字一句地記下它的結構。
那才是真正的“純淨靈識符文”。
而現在,她終于明白——要找到破解之法,必須回到記憶的源頭。
她的右手開始顫抖,指尖的皮膚被灰光灼出裂痕,血珠滲出,滴落在虛空中,瞬間被灰霧吞噬。
可她仍沒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