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老樹新枝
一、晨光里的年輪
清晨六點半,陽光剛漫過“鼎盛集團”總部大樓的玻璃幕牆,白歸回已站在二十二樓的露台上。手里的保溫杯騰著熱氣,枸杞與黃 的氣息混在風里,像極了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樹春天的味道。他望著樓下緩緩駛入停車場的黑色轎車,車牌號最後三位是“701”——那是李淵的車,二十年來雷打不動的上班時間。
玻璃門被推開時,帶著股淡淡的梔子花香。甦瑤捧著文件夾走來,米白色西裝套裙的袖口別著枚玉扣,是去年結婚紀念日白歸回送的和田玉,上面刻著兩個小字︰“安暖”。“技術部剛送過來的智能工廠方案,”她將文件夾遞過去,指尖不經意觸到他的手背,“李陽說傳感器的精度還能再提三個百分點,但需要追加預算。”
白歸回翻開方案,紙頁上李陽的字跡龍飛鳳舞,在關鍵數據旁畫著醒目的紅圈,像極了當年他在特戰隊寫行動報告的樣子。“讓財務跟一下,”他在預算表上簽字時,筆尖頓了頓,“順便告訴李陽,下午三點帶技術團隊來會議室,我要听現場模擬。”
甦瑤接過文件夾時,瞥見他手腕上的舊傷——那道在邊境執行任務時留下的疤痕,每逢陰雨天就會泛紅。“昨晚又沒睡好?”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領帶,“悅悅說學校要搞親子活動,讓你周五下午務必抽空。”
白歸回的指尖摩挲著疤痕,忽然笑了。十年前剛轉業時,他總覺得寫字樓的空調不如野營的篝火暖和,西裝袖口不如作戰服的綁帶利落。是李淵拉著他進了鼎盛,是甦瑤每天變著花樣炖的湯,是李陽第一次喊“爸爸”時含糊的發音,一點點把他從硝煙里拽進了煙火里。
“周五我推掉所有會。”他望著露台下的街心公園,晨練的老人正圍著那棵移植來的老槐樹打太極,“順便問問悅悅,要不要帶她去看看爺爺種的那棵。”
二、會議室的硝煙
下午三點,會議室的投影屏亮得刺眼。李陽站在屏幕前,藍色工裝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和白歸回如出一轍的青筋。“智能傳感器的響應速度已經達到0.3秒,”他敲擊著鍵盤,屏幕上的數據流像瀑布般滾動,“但要實現全廠區無死角覆蓋,必須在三號車間的承重柱上加裝信號增強器,這涉及到結構改造——”
“結構改造需要住建部門審批,至少要三個月。”工程總監張弛打斷他的話,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季度考核在即,我不同意冒這個險。”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光,“當年老廠長定下的規矩,安全永遠是第一位,你們年輕人總想一口吃成胖子。”
李陽的臉瞬間漲紅,手掌握成了拳。白歸回坐在主位,看著兒子緊繃的側臉,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時他在特戰隊,也曾因為急于求成,差點讓隊友陷入險境。李淵坐在他旁邊,端起茶杯輕輕呷了口,眼神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示意。
“張總監說得對,安全是底線。”白歸回的聲音不高,卻讓沸騰的爭論瞬間平息,“但技術迭代不等人。李陽,明天帶結構工程師去現場勘測,拿出最小改動方案;張總監,你協調法務部提前準備審批材料,我們同步推進。”他翻開筆記本,上面記著一行小字︰“2003年,邊境橋改造,邊施工邊加固,提前45天通車。”
李陽愣住了。那是他從小听到大的故事,卻第一次在會議室里听到父親提起。張弛的臉色也緩和下來,當年他剛進鼎盛時,正是李淵帶著白歸回解決了那個棘手的橋梁項目。“我讓法務部的小陳今晚加班。”他站起身,主動朝李陽伸出手,“剛才語氣重了,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
散會後,李淵拍了拍白歸回的肩膀︰“當年你總說我太保守,現在倒學會打太極了。”夕陽透過百葉窗,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下個月我就正式退休了,這擔子,該徹底交給他們了。”
白歸回望著他眼角的皺紋,忽然想起第一次見李淵的樣子。那時老廠長穿著沾滿機油的工裝,在車間里手把手教他看圖紙,說“機器和人一樣,你對它用心,它就對你靠譜”。二十年來,這句話被他刻在了鼎盛的廠訓里。
三、實驗室的燈光
晚上八點,技術部的燈還亮著。李悅抱著平板電腦,蹲在實驗室的角落,屏幕上是她剛畫好的智能工廠3d模型。李陽趴在工作台上,手里的游標卡尺正測量著傳感器的尺寸,台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哥,你看這樣行不行?”李悅把平板遞過去,模型里的信號增強器被設計成了槐花的形狀,“我查了資料,這種仿生結構能減少風阻,還不影響承重。”
李陽的眼楮亮了。妹妹從小就愛跟著爺爺在院子里畫畫,沒想到這愛好竟能派上用場。“你這丫頭,藏著掖著啊!”他揉了揉她的頭發,忽然注意到她校服袖口的污漬,“又去給流浪貓喂食了?”
李悅吐了吐舌頭,把平板往懷里抱了抱。去年冬天,她在街心公園發現了一窩凍僵的小貓,是白歸回教她用紙箱做了保溫窩,是甦瑤每天準備貓糧,現在那些小貓成了廠區的“巡邏隊”。“張爺爺說,明天要帶設計院的人來看現場,我想把模型打印出來給他們看。”
兄妹倆正說著,實驗室的門被推開了。白歸回提著兩個保溫桶走進來,甦瑤跟在後面,手里拿著件厚外套。“張弛剛才打電話,說設計院同意明天加賽評審。”他把熱湯倒進碗里,當歸羊肉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但你們倆,必須現在跟我回家睡覺。”
李陽剛想反駁,卻被甦瑤按住了肩膀。“你爸年輕時在野外潛伏,三天只睡四個小時,現在落下了失眠的毛病。”她把外套披在女兒身上,“他不希望你們走他的老路。”
李悅捧著湯碗,忽然注意到父親鬢角的白發。上次家長會,班主任還說她是“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可她知道,爸爸的書房里藏著枚褪色的軍功章,媽媽的首飾盒底層壓著張泛黃的照片——那是爸爸剛轉業時的樣子,眼神里帶著對陌生世界的茫然。
“爸,”李陽忽然開口,“明天的評審會,你能來嗎?”
白歸回的動作頓了頓。他望著兒子眼里的期待,像看到了當年那個渴望得到認可的自己。“好。”
四、老槐樹下的約定
周五下午的親子活動,設在廠區的家屬院。李悅拉著白歸回的手,站在那棵移植來的老槐樹下,樹干上掛著塊木牌,寫著“2010年移植,來自白家村”。這是當年鼎盛集團從白歸回的老家移栽來的,如今枝繁葉茂,樹蔭能蓋住半個操場。
“爸爸,爺爺說這棵樹在老家時,你總爬上去掏鳥窩。”李悅仰著頭,數著樹枝上的鳥窩,“現在它在這里,是不是也把根帶來了?”
白歸回撫摸著粗糙的樹皮,指尖觸到一處凹陷——那是他小時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歸”字。當年他參軍離家,父親站在樹下說︰“樹挪活,人挪也活,但根不能忘。”那時他不懂,直到在鼎盛扎下根來,才明白父親的意思。
“根在土里,也在心里。”他彎腰抱起女兒,“就像爸爸記得老家的樣子,記得戰友的名字,記得你媽媽第一次做的糖醋排骨有多酸。”
不遠處的草坪上,甦瑤正和幾位家長聊天,手里拿著李悅畫的智能工廠圖紙,臉上帶著驕傲的笑意。李陽被一群孩子圍著,演示著他做的簡易傳感器,陽光照在他年輕的臉上,像極了當年球場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李淵拄著拐杖走過來,手里拿著個布包。“這是你爸當年給你的護身符,”他把布包遞給白歸回,里面是塊磨得光滑的桃木,“上次回老家,你嫂子在老衣櫃里翻出來的。”
白歸回的指尖撫過桃木上的紋路,忽然想起十八歲那年,父親把這東西塞進他背包,說“桃木闢邪,保我兒平安”。後來在邊境遭遇伏擊,是這塊桃木擋住了飛濺的彈片,留下個深深的凹痕。
“下周我想回去看看。”他望著老槐樹的方向,“帶著李陽和悅悅,給我爸上柱香。”
李淵點了點頭,望著草坪上嬉鬧的孩子,忽然笑了︰“當年你總說,等退休了就去山里隱居。現在看來,這人間煙火,比山林更讓人舍不得。”
五、歲月的養分
智能工廠的傳感器項目通過評審那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白歸回站在露台上,看著李陽帶著團隊在廠區安裝設備,藍色工裝在雨幕里移動,像一群忙碌的工蜂。甦瑤走過來,遞給他一把傘︰“張弛剛才說,住建部的人夸我們的方案‘有溫度’。”
“有溫度?”
“他們說,很少見企業在搞技術改造時,還想著把信號增強器做成槐花的樣子。”甦瑤望著雨里的老槐樹,“就像這棵樹,不僅要長得高,還要長得好看,讓路過的人覺得舒服。”
白歸回忽然想起剛轉業時的日子。那時他總覺得自己像棵被移植的樹,枝葉蔫蔫的,根須不知往哪里扎。是李淵把他拉進車間,讓他在機器的轟鳴里找到熟悉的節奏;是甦瑤每天變著花樣做的家常菜,讓他聞到了家的味道;是李陽第一次蹣跚著撲進他懷里,讓他明白了“父親”兩個字的分量。
“晚上回家包餃子吧。”他收起傘,握住甦瑤的手,“李陽愛吃白菜豬肉餡的,悅悅要放蝦仁,你記得多放些醋。”
暮色降臨時,鼎盛集團的燈火次第亮起。技術部的窗口,李陽還在調試傳感器,屏幕上跳動的數據像星星;家屬院的廚房里,甦瑤正和李悅一起 餃子皮,笑聲順著窗戶飄進雨里;白歸回站在老槐樹下,看著雨滴順著枝葉滑落,滲進腳下的泥土里。
他忽然明白,日子真的就像這樹。不需要長得有多快,只要慢慢扎根,汲取著愛與溫暖的養分,就能在歲月里枝繁葉茂,為後人遮風擋雨。就像這棵老槐樹,從白家村到鼎盛廠區,根須早已蔓延到看不見的地方,卻在每個春天,準時開出滿樹的芬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