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雲沉默片刻,開口︰“沒有。”語氣無比堅定。
說罷,他垂下眼瞼,不再和元慶帝對視。
元慶帝盯了他半晌,深深嘆息一聲,“朕可以下令,也會給你留下余地,你再考慮考慮吧。”
陸行雲︰“多謝陛下。”
他的聲音無甚起伏,听得元慶帝來氣,“滾吧。”
“是。”陸行雲起身,退出勤政殿。
元慶帝望著早沒有半分人影的殿門口,口中喃喃︰“這孩子,當真像足了你。”
窗縫里透進一縷清風,吹散了他的話。元慶帝閉上眼,輕輕倚在座椅上,面上所有的情緒消失無蹤。
嘉蘿的目光落在元慶帝身上,久久未曾收回。
她和這位人間帝王沒有真正見過面,但通過這段時日的觀察和搜集到的信息來看,其人深不可測,頗具帝王威儀,方才面對陸行雲時那般失態的情況,著實和他以往冷酷的君王形象不符。
誠然,陸行雲請命捉拿平親王和廉親王,無異于將自己放在烈火上炙烤,兩王的擁護者不會放過他。元慶帝作為“疼惜”外甥的好舅舅,生氣也好、阻攔也罷,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嘉蘿還是覺得奇怪,那句“像足了你”,飽含遺憾和懷念。意思是指陸行雲很像明珠公主麼?
一個死去多年妹妹留下的孩子,真的值得元慶帝這般看重?都說天家無父子,父子之親在權勢面前尚且不堪一擊,何況一個外甥?
當然,也不排除元慶帝方才是在做戲。
陸行雲甘願以身設局,既可以為元慶帝除去覬覦帝位的仇敵,也能讓元慶帝在日後清算緝妖司時更具底氣,佔據道德高地,不至于落得“心性涼薄”的罵名。這麼听話懂事的外甥,元慶帝便是為了讓陸行雲繼續心甘情願做他手中的刀,也要好好演一場“舅慈甥孝”的戲碼。
但這又和嘉蘿之前的猜測相悖——元慶帝有心讓陸行雲做儲君,怎麼可能放任他走上這條不歸路?
古往今來,肆意行事、犯眾怒者皆沒有好下場。陸行雲若真用“污蔑明珠公主”的罪名捉拿平親王和廉親王,且不說拿不拿得出證據,便是拿出了證據,朝臣們又怎麼可能放過他?
他今日能用這個理由抓走兩位親王、一位郡王,焉知來日不會用同樣的理由捉拿他們?或者,只要他想,連個理由都不用,就能隨便捉人。所有人都會生出這樣的擔憂。緝妖司的權柄越大,行事越無視法度,朝臣們便越容不下它和它明面上的主子。
這般做,和自絕後路無甚區別,最起碼,陸行雲不會再有可能坐上儲君之位。
結合方才元慶帝和陸行雲的反應看,嘉蘿更傾向于元慶帝並不想讓陸行雲成為眾矢之的,他對這個外甥或許有利用之心,卻不至于要他的性命,更有為他將來打算的意思。
反倒是陸行雲,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性命。他用近乎自毀的方式,將自己的把柄交到元慶帝手中,只為換取元慶帝更多的信任,從而掌握更大的權利,達成他畢生所求。為達目的,連皇位都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