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俏佳人

第813章 不期而遇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813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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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楊炯抱著白糯,與李澈疾步如飛,掠過重重亭台樓閣,直出了綠柳山莊那朱漆大門。

    方才緩下腳步,就見楊炯額角見汗,李澈俏臉微紅,白糯在他懷中兀自掙扎,嚷嚷著“沒吃飽”,端的是一派狼狽景象。

    楊炯將白糯放下地來,這丫頭雙腳剛一沾地,便跺了跺腳,撅起小嘴,一雙清澈大眼幽怨地望著楊炯,眼眶泛紅,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楊炯見狀,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想起她方才在席間眼巴巴望著水晶蝦仁的模樣,不由軟聲道“真沒吃飽?”

    “嗯!”白糯重重點頭,聲音帶著哭腔,甚是可憐。

    “那好,咱們不去吃那勞什子家宴了,我帶你去外面吃好的,華亭縣如今可是熱鬧得緊,好吃食多得是!”楊炯大手一揮,試圖驅散方才廳中的壓抑氣氛。

    說完,朝身後微一頷首,陰影處,摘星處鵲橋仙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現身,奉上三張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楊炯取過,與李澈、白糯各自戴上,頃刻間,三人容貌大變,成了三個相貌平平無奇的路人,只是那眼神氣度,細看之下仍非凡俗。

    楊炯自身化作一個面色微黃、帶著些病容的青衫書生,李澈成了一個面容清秀的小道童,而白糯則成了一個眉眼靈動的布衣少女,只是那貪嘴好奇的神態,卻是面具也遮掩不住。

    “走!”楊炯當先引路,三人便混入人流,朝著華亭老街行去。

    這華亭縣本是一處不甚起眼的江南水鄉小城,河道縱橫,舟楫往來。自一年前陸萱于此大力經營碼頭、貨棧以來,各方商旅雲集,貨殖繁盛,竟在短短時日內顯出勃勃生機,大有崛起為通衢大邑之勢。

    時值五月末,江南梅雨暫歇,天氣晴好,暖風燻人。

    老街之上,人煙稠密,摩肩接踵。但見街道兩旁店肆林立,飛檐翹角,旌旗招展。酒樓茶肆里人聲鼎沸,絲竹管弦之聲隱約可聞;綢緞莊、金銀鋪、古董店、雜貨攤,各色買賣應有盡有。

    更有那異域風情的胡商,高鼻深目,牽著駱駝,兜售著香料寶石;扛包的腳夫、叫賣的小販、乘轎的富紳、嬉戲的孩童,構成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畫卷。

    遠處,尚有新起的樓宇正在建造,叮當斧鑿之聲不絕于耳,一派欣欣向榮。

    白糯一入這熱鬧所在,頓時將方才的不快拋到了九霄雲外,大眼楮滴溜溜亂轉,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對一切吃食玩物都充滿了好奇。一會兒停在吹糖人的攤子前挪不動步,一會兒又被香噴噴的炸鵪鶉勾去了魂兒。

    楊炯跟在她身後,看得連連搖頭,心下暗嘆“我這天婚得來的老婆,武功雖已臻化境,心性卻怎地如孩童般純稚,偏生又是個貪嘴的饕餮。這般一會兒天真爛漫,一會兒又莫名……唉……真是令人頭疼。”

    他無奈擺手,示意隱在暗處的鵲橋仙跟緊白糯,只管付錢便是。自己則與李澈放緩了腳步,悠悠然隨著人流前行。

    “走了這許久,餓了嗎?前頭那老嫗賣的糕點瞧著倒還精致,可要嘗些?”楊炯指著路邊一個支著棚子、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輕聲問向身旁的李澈。

    李澈卻搖了搖頭,她戴著人皮面具,只露出一雙清澈明亮、透著靈慧的大眼楮,此刻那眼中卻帶著一絲與這熱鬧街景格格不入的迷茫與思索。

    她輕嘆一聲,低聲道“你說,她們方才在廳中,爭的究竟是什麼?那名分二字,當真就那般緊要,值得那般針鋒相對、言語機鋒嗎?”

    楊炯聞言,腳步微頓,亦是長長一嘆,聲音里透著一絲疲憊與沉重“世間父母,大抵如此。為子女計深遠,恨不能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們面前。那名分背後,是前程,是資源,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父母的一片苦心。說起來,亦是可憐可嘆。”

    “哼,”李澈對此卻不以為然,小聲嘀咕道,“我才不跟她們爭這些呢。虛名浮利,不過是修行路上的絆腳石。等我助你處理完長安之事,還是要回蓮花山去的。師傅他老人家還等著我回去傳承衣缽,參悟大道呢。”

    楊炯側頭看她,面具下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深知李澈自幼生長于道門,心思純淨,不染塵俗,許多世間情理,非親身經歷難以真正體會。

    楊炯也不去點破糾正,只是順著她的話道“嗯,你說的是。摘星處正在加緊匯總各路情報,待我細細評估過後,咱們便即刻動身回京。等長安事了,我便陪你回蓮花山看望尊師。”

    “嗯嗯!”李澈聞言,眼楮一亮,重重點頭,自顧自地絮叨起來,“那你可要說話算數!我離山時日已久,實在想念師傅得緊。

    他老人家一個人守著山門,總是那般不修邊幅,門前的鯉魚池怕是早就渾濁不堪,他也想不起換水;庭前的落葉,定是又積了厚厚一層,糊弄祖師爺他最在行;還有藏經閣里那些珍貴的劍經、手印圖譜,我不回去,他定然又忘了按時取出晾曬,若被蟲蛀了或是受了潮,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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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仔細听著,將她的話一一記在心里。

    正行走間,忽見路旁一個挑擔的賣花郎走過,擔子兩頭竹筐里滿是沾著晨露的鮮花,奼紫嫣紅,香氣襲人。

    楊炯心念微動,當即拉著李澈走上前去“你我相識至今,歷經諸多變故,我好像還從未正兒八經送過你什麼像樣的禮物。”

    楊炯語氣溫和,帶著幾分歉意,“吶,今日恰逢其會,你看這些花兒,喜歡哪一束?我買來送你。”

    李澈聞言,心下不由一甜,女兒家的情懷總是詩,縱然是修道之人也難以免俗。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在繽紛的花叢間來回流轉,帶著幾分雀躍與羞澀。

    然而,當她的目光掠過一束束潔白如玉、姿態嫻雅的白芍藥時,眼神倏地一黯,方才那點欣喜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思念與哀傷。

    “我……我要白芍。”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楊炯何等敏銳,立時便知這丫頭定是又想起她那遠在北地的三姐了。他心中亦是一痛,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當下也不多言,便將那擔子上所有的白芍盡數買下,又向賣花郎討了些柔韌的草睫,仔細地將這一大捧潔白的花束捆扎得整齊漂亮,然後輕輕塞入李澈懷中。

    “好好抱著,”楊炯溫言囑咐,“等你回了上清派,安穩下來,我就要動身往北地去。若興慶府那邊諸事順遂,不太牽扯精力,我便想辦法,看能否帶你三姐回來與你團聚。”

    “我跟你一起去北地!”李澈聞言,立刻抱緊了懷中那捧清冷的白芍藥,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向楊炯,眼神里充滿了堅定與期待。

    楊炯看著她執拗的模樣,沉吟片刻,終是微微頷首,算是應允。

    二人一時俱都無言,各自沉浸在心事之中。

    一個想著那遠在苦寒之地的三姐,憂心忡忡;一個則思忖著長安詭譎莫測的局勢,思緒萬千。

    又行不多遠,卻見白糯停在一個賣餛飩的攤子前,正歪著頭,同那攤主說話。

    那攤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後生,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相貌甚是普通。此刻他正手腳麻利地擦拭著灶台,案板上收拾得干干淨淨,只在一旁的小竹匾里還整整齊齊地排著八只皮薄餡足、玲瓏可愛的生餛飩。

    看這光景,似是預備收攤,等著最後一位食客用完便回家。

    楊炯掃了一眼他那攤子,雖是小本經營,但鍋灶擦得 亮,碗筷擺得齊整,各樣調料罐子也擦得干干淨淨,與周圍一些攤販相比,顯得格外清爽利落。

    此刻雖已近收攤,但那口大鍋里翻滾的高湯仍是香氣撲鼻,引人垂涎。想來這後生做的餛飩味道定是不差,是以生意頗好。

    只听白糯指著那竹匾里的八只餛飩,疑惑地問道“掌櫃的,你這明明還有八個沒下鍋的餛飩,怎麼就不能賣給我呢?我餓得很,願意多出錢!”

    那攤主聞言,抬起黝黑的臉龐,憨厚地笑了笑,手上擦拭的動作卻沒停,語氣里帶著幾分得意“對不住啊姑娘。這八個餛飩是特意留出來給我家娘子的,不賣。她呀……嘿嘿,出身大戶人家,自小沒沾過陽春水,可不會做飯呢。每日晌午收攤前,必定要給她留上一碗,回家下給她吃,雷打不動。”

    他話雖是解釋,但那眉梢眼角洋溢著的幸福與滿足,卻是掩也掩不住。

    這話剛說完,他身後幾個尚未離開的老主顧、相熟的船工听了,便有人出聲打趣。

    只見一個赤著膊、渾身古銅色肌膚的老船工呷了口粗茶,笑道“韓二郎,你可是撿著寶嘍!你那娘子,可是咱們華亭縣數得著的俊俏知禮的姑娘!若不是前些年她家道中落,遭了大難,哪輪得到你小子娶回家去,真是便宜了你!”

    韓二郎听了,也不惱,只是摸著後腦勺,嘿嘿憨笑,臉上盡是得意。

    另一個蹲在路邊石階上的老漢,眯著眼接話道“韓小子呀,不是張大爺說你,如今這世道,人心不古。咱們華亭一天一個樣,有錢的豪商巨賈如同過江之鯽,你可得多長個心眼,把你那如花似玉的娘子看緊嘍!可別一個不留神,吃了大虧,到時哭都找不著調兒!”

    “張大爺!”韓二郎一直掛在臉上的憨笑瞬間消失,他扭過頭,對著那老漢怒目而視,語氣也硬了幾分,“您老莫要胡說!我家娘子知書達理,最是重情重義,絕非那等嫌貧愛富、水性楊花之人!她既嫁了我,便生生世世都是我韓家的人!這等話,休要再提,平白辱沒了她!”

    一旁一個蹲牆根看熱鬧的閑漢,似乎與這韓二郎不甚對付,聞言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嘿!我說韓二,你別不識好歹!張大爺那是提醒你!別忘了,想當年江南發大水後又連著大旱,咱們華亭餓殍遍野!

    你家娘子那時心善,開棚施粥,可是救助過不少過往的落難之人,其中可不乏些精壯漢子!這些人當時哪個不是感恩戴德,賭咒發誓說日後發達了,定要回來報答這活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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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閑漢頓了頓,瞥了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的韓二郎,繼續道“後來你家娘子家道敗落,困頓不堪之時,有多少穿著綾羅綢緞的商人尋上門來,你自己心里沒數?

    哦,對了,听說當初受她恩惠最重、長得最俊俏的小子,被人帶上山去當了道士,如今可是不得了嘍。听說成了朝廷欽封的紫衣真人了呢!你還當沒事人呢?”

    閑漢越說越起勁,站起身,指著韓二郎的鼻子“你娘子今年得有三十有二了吧?這般年紀才嫁給你這麼個賣餛飩的窮小子,她圖你什麼?圖你每日里一身煙火油漬?圖你長得黑?圖你這餛飩攤子能發大財?醒醒吧你!”

    “你……你混賬!休要在此污言穢語,侮辱我娘子清白!”韓二郎最是敬愛妻子,听不得旁人這般詆毀,當即氣得滿臉通紅,額上青筋暴起,一把抄起手邊那根光滑的 面杖,便要沖過去與那閑漢拼命。

    恰在此時,一聲輕柔卻帶著焦急的輕喚自人群外響起“夫君!莫要沖動生事!”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半舊不新但漿洗得十分干淨的藕色襦裙的女子,正快步分開人群走來。

    這女子約莫三十上下年紀,荊釵布裙,不施脂粉,容貌算不得極美,但肌膚白皙,眉眼溫婉,行走間自有一股書卷清氣,與這嘈雜市井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她神色間帶著關切與擔憂,幾步便來到韓二郎身前,伸出那雙看得出做過些粗活、但依舊縴細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緊握 面杖的手臂。

    “娘子!他……他們……”韓二郎見到妻子,氣勢頓時一泄,但仍是氣得渾身發抖。

    女子輕輕拍了拍韓二郎的手背,又從他手中取下那根 面杖放回案板,動作輕柔而堅定。

    她取出袖中一方干淨的素帕,踮起腳,細心為丈夫擦拭去額角的汗水,柔聲勸道“夫君,何必與這般人動氣?這世上,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悠悠眾口,堵是堵不住的。咱們行得正,坐得直,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安生日子便是,何須在意這些閑言碎語?”

    她頓了頓,臉上綻開一個溫暖而滿足的笑容,試圖轉移丈夫的注意力“我呀,今日剛跟東街的張大娘學了繅絲的手藝,雖然笨拙,被熱水燙了幾下手,但總算摸到些門道。再過個把月,大概就能試著織布了。到時候,咱們也能多一項進項,你也不必如此起早貪黑,這般辛苦。”

    “娘子!你……你這又是何苦?”韓二郎一听,立刻抓起妻子的手,只見那原本白皙縴柔的手指上,果然添了幾個紅腫的針眼和水泡,他頓時心疼得無以復加,緊緊握住,聲音都帶了顫音,“這些粗活哪里是你該做的!我韓二別的本事沒有,一把子力氣總是有的,多挑幾擔餛飩走街串巷便是,定能養活你!你快別做了!”

    女子卻微笑著抽回手,反握住丈夫粗糙的大手,輕輕摩挲著他掌心的老繭,眼中滿是柔情蜜意“夫妻本是一體,哪有只讓你一人辛苦的道理?再說,我也想做些事。”

    她的目光轉向案板上那八只包好的餛飩,笑著問道“今日是什麼餡的?聞著真香。”

    “是……是白菜餡的,”韓二郎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開,憨憨一笑,“娘子不喜葷腥油膩,我特意選了最水靈的白菜心,又滴了幾滴小磨香油調的餡,保準鮮甜爽口!”

    女子聞言,臉上幸福之色更濃,挽住丈夫的胳膊,柔聲道“夫君有心了。我正好餓了,快下鍋吧,咱們分了吃。”

    “好 !”韓二郎應了一聲,情緒高漲起來,這才想起旁邊還站著個眼巴巴等著吃餛飩的白糯,忙轉身歉意道“對不住啊姑娘,這餛飩真不賣,你再到別處看看?”

    白糯雖饞,但見人家夫妻情深,也只好扁扁嘴,準備離開。

    恰在此時,一個不高不低、不喜不悲,卻帶著一股奇異穿透力的聲音,冷冷地在攤子前響起,打破了這剛剛回暖的溫馨氣氛“掌櫃的,這八個餛飩,貧道要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輕道人不知何時已悄然立于攤前。這道人身量高挑,面容俊朗非凡,膚色白皙,鼻梁高挺,一雙眸子亮如寒星,顧盼之間冷電四射。

    他頭戴紫金道冠,身披一襲繡著八卦雲紋的玄色道袍,腰束絲絛,背負一柄古雅長劍,手持一柄白玉拂塵,站在那里,便如一棵臨風玉樹,氣度非凡,與這煙火市井之地格格不入,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韓二郎見這道人氣度懾人,先是一怔,但仍記著這是給娘子留的,便客氣地拒絕道“這位道長,實在對不住,這餛飩是……”

    他話未說完,只听“當啷”一聲脆響,一錠足有十兩的雪花官銀已被那道人信手拋出,穩穩地落在油膩的案板之上,銀光閃閃,刺人眼目。

    那俊朗道人看也不看那錠足以買下他整個攤子還有余的銀子,一雙冷電般的眸子,卻死死盯在韓二郎身邊的女子臉上,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刺穿她的心肺,一字一頓,不容置疑地重復道“這、餛、飩,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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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在听到道人聲音的剎那,身體便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此刻迎上道人的目光,她臉上血色霎時褪盡,眼中閃過極度的震驚、難以言喻的復雜、一絲深埋的遺憾,最終盡數化為徹底的疏離與客套。

    她迅速別開目光,轉而看向丈夫,極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甚至擠出一絲微笑“夫君,既然這位道長如此喜歡咱家的餛飩,便讓與道長吧。十兩銀子,夠咱們家好些時日的嚼用了。”

    “娘子!這怎麼行?”韓二郎對那錠銀子視若無睹,甚至看都未看一眼,斷然拒絕,語氣異常堅決,“這餛飩是我特意給你留的!你脾胃虛弱,若不按時吃飯,夜里又要胃痛難眠!我說不賣就不賣!莫說是十兩,便是百兩、千兩,也不賣!”

    那玄袍道人聞听此言,又見女子竟對自己如此冷淡避讓,而對那粗鄙攤販卻維護有加,眼中倏地掠過一絲極度危險的暴戾之氣。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便听得“砰”的一聲悶響,伴隨著一聲痛呼。

    韓二郎偌大一個身子,竟如斷線風箏般倒飛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後丈余遠的牆壁上,又軟軟滑落在地,張口便噴出一股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夫君!”女子嚇得魂飛魄散,驚叫一聲,撲了過去。

    張陵站在原地,身形未曾移動分毫,只是冷冷地看著,嘴角噙著一絲殘酷的冷笑。

    女子扶住丈夫,察看他傷勢,見他吐血,心痛如絞,猛地抬起頭,怒視道人,聲音卻異常尖銳“張陵!你……你便是這般報恩的嗎?!當年若不是我一碗薄粥……你……你……”

    “我說過要報恩了嗎?”正一掌教張陵見這女子終于肯正眼看他,他周身的冷厲之氣詭異地收斂了些,換上了一副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神情,輕佻地打斷了她的話。

    “你……你想怎麼樣?!”女子被他這無賴態度氣得渾身發顫,厲聲質問。

    “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張陵目光灼灼,依舊死死盯著女子,但周身那股如有實質的殺氣,卻毫不掩飾地再次鎖定了倒在地上的韓二郎,“我、要、買、這、餛、飩。”

    “你……你混蛋!”女子被他這步步緊逼、蠻不講理的態度徹底激怒,再也維持不住溫婉形象,脫口大罵。

    張陵似乎被這聲罵震了一下,微微一怔,旋即穩住心神,但那偽裝出的玩世不恭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猛地踏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壓已久的憤懣與不甘,死死盯著女子,厲聲質問“文英!當年一粥之恩,救困之德,我張陵銘記于心,片刻不敢或忘!我當時在你家柴房發過誓,待我大道有成,定然下山尋你,許你一世榮華,報你深恩!可你……你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要嫁給這麼一個廢物?!為什麼?!”

    他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引得周圍遠遠圍觀的人群一陣騷動。

    “你給我住口!”文英猛地站直身體,盡管臉色蒼白,身體微顫,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擲地有聲地打斷他,“張陵,請你自重!往事已矣,休要再提!我如今已嫁為人婦,過得很好,很知足!吾乃韓文氏!韓文氏英!”

    “哈哈哈!好!好一個韓文氏英!好!好得很吶!”張陵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般,仰天狂笑起來,笑聲中卻充滿了悲憤與不甘,“好個韓文氏英!既然你執意如此……”

    張陵笑聲戛然而止,眼中殺機大盛,周身道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那股可怕的殺氣再次凝聚,目光如利劍般射向倚牆吐血、艱難喘息的韓二郎,作勢便要再下殺手。

    “哎!你這牛鼻子!好生不講道理!”

    在旁看得氣鼓鼓的白糯,終于再也忍不住了。

    她雖不太明白那些復雜的恩怨情仇,但這道人蠻橫無理、出手傷人卻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

    感受到張陵身上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氣,她立刻跳了出來,指著張陵的鼻子大罵“人家掌櫃的都說了不賣!你怎麼還動手打人呀!強買強賣,欺負老實人,你算哪門子的出家人?你們的清規戒律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張陵正滿腔邪火無處發泄,被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丫頭指著鼻子一通罵,不由一愣,緩緩轉過頭,冰冷的目光落在白糯身上。

    待他仔細一看,感受到白糯周身那股渾然天成、澄澈通透卻又隱含鋒銳的氣韻時,瞳孔不禁微微一縮,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化為更深的冷嘲“呵,我道是誰,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姑娘既要強出頭,報上你的師門來歷!我張陵劍下,不斬無名之鬼!”

    白糯見他如此囂張討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嬌斥一聲“打你就打你,還要報什麼名號!我師傅說過強不執弱,富不侮貧,二者皆犯,便是惡人,欠打!”

    話音未落,她身形一晃,已如一道輕煙般掠至旁邊一個賣雜貨的攤子前,信手抽出一根插在瓦罐里、用來撢灰的長柄雞毛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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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雞毛撢子在她手中一抖,柔軟的雞毛竟仿佛被無形劍氣灌注,根根挺直,發出一聲細微的嗡鳴。

    只見她手腕一振,以撢代劍,一招再簡單不過的“仙人指路”,直刺張陵面門。雖是尋常招式,但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勁力之凝練,已隱然有一派宗師氣象。

    “哈哈哈!倒也算歪理!”張陵輕笑一聲,面對這迅疾一劍,竟是不閃不避,甚至連背後長劍都未出鞘。

    只見他左手白玉拂塵隨意一擺,塵尾根根散開,如同靈蛇出洞,又似柔雲卷舒,精準無比地搭上了雞毛撢子的前端。

    白糯只覺一股綿里藏針、柔韌異常的力道順著撢子傳來,自己那凌厲一刺的勁力竟如泥牛入海,被消弭于無形。雞毛撢子被那拂塵絲輕輕一帶,不由自主地向旁偏開。

    白糯“咦”了一聲,顯是沒料到張陵武功如此怪異高明。她心思單純,遇強則強,當下好勝心起,那點起初因對方是出家人而留手的念頭頓時拋到九霄雲外。

    白糯手腕一翻,雞毛撢子撤回,身隨劍走,招式陡然一變。

    但見她身形飄忽靈動,宛若驚鴻,手中那根普通的雞毛撢子竟仿佛化作一柄絕世利劍,陽光下,那撢子上的羽毛隱隱流轉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晶瑩光澤,劍氣吞吐不定,嗤嗤作響,似乎要將空氣都割裂開來一般。

    招式不再是大開大合,而是變得輕靈迅捷,變幻莫測,時而如彩鳳點頭,時而如白猿獻果,時而如燕子穿簾,精妙繁復,迅疾無比,赫然是峨眉派鎮派絕技之一的“朝暾劍法”!

    這劍法取旭日東升、光耀大地之意,劍招光明正大而又變幻無窮,極難修煉,非心性澄澈、天賦極高者不能窺其門徑。

    張陵卻依舊從容,拂塵應對,步法輕移,總能間不容發地化解開白糯的攻勢,顯得游刃有余。

    但數招過後,見白糯劍法越發精妙,劍氣也越來越盛,那根雞毛撢子在她手中,威力竟不亞于百煉精鋼寶劍,他臉上那絲輕慢終于漸漸收起,眉頭微皺,冷聲道“原來是峨眉派的弟子!怪不得有幾分斤兩。”

    張陵雖認出劍法,卻並無懼意,反而像是失去了耐心。眼看白糯一招“金頂佛光”,雞毛撢子幻化出數十道劍影,鋪天蓋地般罩來,張陵眼中寒光一閃,不再閃避格擋,左手拂塵猛地一收,右掌閃電般自袍袖中穿出,掌心隱隱泛著紫氣,竟是後發先至,無視那重重劍影,精準無比地一掌拍向雞毛撢子的中段。

    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卻蘊含著正一玄門的精純罡氣,至大至剛,沛然莫御。

    “啪!”一聲脆響!

    白糯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自撢子上傳來,虎口劇震,那根灌注了她精純劍氣的雞毛撢子竟承受不住這股剛猛無儔的掌力,從中寸寸斷裂,雞毛漫天飛散。

    白糯驚呼一聲,只覺氣血翻涌,蹬蹬蹬連退三步,方才穩住身形,一張小臉已漲得通紅。

    張陵一掌得手,更不容情,眼中殺機再現。他並指如劍,指尖劍氣吞吐,似乎閃爍著危險的電芒,作勢便要趁勢追擊,直取白糯咽喉要害。

    這一指若是點實了,任憑白糯武功再高,也定然香消玉殞。

    “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兩聲清冷嬌叱如同冰珠落玉盤,一同響起,穿透了嘈雜的市聲。

    緊接著,街口傳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以及機括響動、弓弦拉緊的嗡鳴之聲,驚得圍觀百姓紛紛退避。

    張陵只覺眼前一花,一道雲水藍色的身影快如鬼魅,倏忽間已插入他與白糯之間,一把攬住白糯的腰肢,足尖一點,便如一片毫無重量的羽毛般向後飄退丈余,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他那凌厲一指。

    正是李澈見白糯遇險,再也顧不得隱藏,施展出精妙身法將白糯救出。

    與此同時,噠噠馬蹄聲近,一隊盔明甲亮、煞氣森森的騎兵疾馳而來,瞬間將這片區域包圍。

    為首的是一名白衣女子,端坐于一匹神駿的白馬之上,風姿絕世,清冷如仙,正是八公主李泠。

    她身後,近千名精銳甲士手中勁弩齊刷刷抬起,冰冷的箭鏃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更有人手持新式火槍,槍口黑洞洞地瞄準了場中的張陵。

    肅殺之氣,瞬間彌漫開來。

    張陵一指落空,又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軍包圍,動作不由一滯。他並未理會那些指向他的強弓硬弩火槍,冰冷的目光先是掃過被李澈救走的白糯,最後卻定格在出手救人的李澈身上。

    他敏銳地察覺到李澈身上那股精純的道門氣息,與他所學似是而非,卻同樣深不可測,不由眉頭緊鎖,疑惑道“你是何人?出身何派?”

    未等李澈回答,端坐馬上的李泠已經開口,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張陵!你當本宮的警告是耳旁風不成?奉旨進京負罪,竟敢在華亭地界行凶傷人,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音未落,她玉手猛地一揮。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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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聲震耳欲聾的火槍轟鳴幾乎同時響起,站在張陵身後不遠處的三名身著正一道袍、一直默不作聲的道士,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應聲倒地。每人眉心皆多了一個汩汩冒血的焦黑窟窿,當場斃命。

    干脆利落,狠辣無情。

    張陵猛地轉頭,看著瞬間斃命的三名同門,瞳孔驟然收縮。他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慵懶氣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仿佛化成了一柄絕世凶劍,冰冷刺骨的殺氣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死死鎖定馬上的李泠,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公主何意?!”

    李泠端坐馬上,巋然不動,面對張陵那足以令頂尖高手都心膽俱裂的恐怖殺氣,她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眸子里沒有泛起絲毫波瀾,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張陵!你戴罪進京,本宮給你龍虎面子是全你道門體面,你當你還是那個在龍虎山說一不二、肆意妄為的正一掌教?你當朝廷法度、當我大華疆土,是任你逞凶撒野之地?”

    她微微一頓,語氣更冷“給本宮立刻滾!繼續趕你的路!再敢滯留生事,驚擾地方,無論緣由——你!死!”

    最後一個“死”字吐出,如同最終判決。

    周圍近千名甲士弓弦拉得更滿,火槍瞄準得更為精準,森然殺氣交織成網,將張陵牢牢鎖定在場中。

    縱使他武功通玄,道法精深,若敢有絲毫異動,面對這軍隊結陣、強弓火槍的圍殺,也絕對難逃血濺當場的下場。

    張陵身體僵硬,目光如利刃般與李泠對視片刻,又猛地轉向一旁的文英。

    卻見文英只是奮力攙扶著丈夫,查看他的傷勢,對自己這邊的劍拔弩張、同門殞命,竟是看都未看一眼,那張曾經溫婉帶笑的臉上,如今只剩下對他的恐懼、厭惡與徹底的冷漠,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個會偷偷省下口糧、在柴房外輕聲安慰他的善良少女了。

    一瞬間,萬念俱灰,所有的執念、不甘、憤怒,仿佛都失去了意義。他嘴角扯出一個極度自嘲的苦笑,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驟然松開,頓覺意興闌珊,再也無心糾纏。

    張陵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殺意,目光從文英身上收回,再次抬起時,已恢復了那副淡漠疏離的樣子。

    他的目光掃過李澈,似乎還想再探究什麼。

    一直冷眼旁觀、戴著人皮面具的楊炯,此時卻一步踏出,擋在了李澈身前。

    他望著張陵,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冷笑“人愚學道謗神仙,豈達虛無物外緣。多是六情貪愛障,更兼朝暮不心堅。”

    這四句詩,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張陵內心深處最不願面對的角落。

    早年逃荒時的狼狽與無助,面對恩情時萌生的妄念,修行中難以割舍的情障,以及那因愛生恨、道心蒙塵的現狀。種種羞憤、愧疚、自卑、狂躁的情緒瞬間交織涌上心頭。

    張陵猛地抬頭,死死盯住楊炯,眼中厲色一閃而逝,幾乎要控制不住再次動手。但他終究非常人,目光掃過周圍森嚴的軍陣,又想起自己此番進京背負的使命和龍虎山的未來,強行將這口翻涌的氣血壓了下去。

    他深深看了一眼楊炯,又瞥了一眼其身後的李澈,似乎要將這兩人的形貌氣息牢牢記住。

    隨即,他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玩世不恭的譏誚笑容,笑聲中卻帶著幾分蒼涼與自棄,同樣以一首詞回應

    “為愛前高自覺過。天生阻隔,不放沖和。前頭何處道緣深,無福清閑,有分奔波。

    終也功虧一任魔。正一教語,慎勿蹉跎。自來達道學仙人,情也無多,愛也無多。”

    歌聲蒼涼,蕩于繁街。玄色道袍在北去的街口一閃,便如鬼魅般沒入熙攘人流,消失不見。

    李泠端坐馬上,目光冷冽地掃過場中,在那戴著人皮面具的楊炯、李澈、白糯三人身上有意無意地停留了一瞬,秀眉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卻並未多言,只是輕輕一勒韁繩,調轉馬頭。

    “師傅,那三個人……”楚靈曜疑惑地回頭,看向楊炯三人消失的方向,小聲嘀咕,“看著好生眼熟呀……”

    “你看錯了。”李泠的聲音毫無波瀾,打斷了她的話。

    “有嗎?”楚靈曜撓撓頭,還是有些疑惑。

    “趕路吧。”李泠淡淡道,目光投向北方,“京城,怕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哦!”楚靈曜不敢再多問,趕緊策馬跟上。

    蹄聲如鐵,蕩碎市井喧囂。

    楊炯獨留長街,目送煙塵沒入天際,神色沉郁,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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