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俏佳人

第812章 爭名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812章 爭名

    日影已悄移過雕花窗欞,明晃晃地鋪滿了書房矮榻。

    楊炯只覺眼皮沉重,勉強撐開一道縫隙,刺目的金光便直扎進來,激得他悶哼一聲,又閉了眼。宿醉的酸澀仿佛還浸在骨頭縫里,額角隱隱作痛。

    “少爺!少爺!”

    幾聲輕喚帶著江南水磨調的軟糯,近在咫尺。

    楊炯勉強再次睜眼,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多麗那張圓潤含笑的臉龐懸在榻前,身後跟著三個垂手侍立的丫鬟。

    “少夫人呢?”楊炯聲音沙啞,喉嚨干得像堵了把沙。

    “少夫人正親自盯著廚下準備家宴呢!說是一家人難得聚齊,中午定要好好吃頓團圓飯。”多麗一面脆生生答著,一面已伸手將他扶坐起來。

    身後的丫鬟如流水般無聲上前,溫熱的巾帕、青鹽、漱盂一一奉上,伺候著他洗漱更衣。

    楊炯晃了晃依舊昏沉的頭,眉頭緊鎖“你昨晚拿的那是什麼酒?我分明沒飲幾杯,怎地醉得如此厲害?”

    多麗靈巧地為他系著腰間玉帶,聞言眼波流轉,掩口輕笑,帶著幾分促狹“怎麼樣少爺?是不是……”她眨了眨大眼楮,那未盡之意全在眉梢眼角跳躍著,“成了?”

    楊炯沒好氣地屈指在她光潔的額上輕叩一記“你當你們少夫人是那麼好糊弄呀?”

    “啊?”多麗臉上的得意瞬間垮塌,滿是驚愕與失望,“少爺,你……你竟失手了?”

    她聲音壓得極低,透著難以置信的焦灼,“這……這可怎麼好?旁院的少夫人們都快臨盆了,主母這里還沒個動靜呢!府里上上下下誰不急?連老爺都發話了,前幾日剛定下十二生肖雅稱做第三代頭十二個孩子的乳名,往後出生的,可再沒這等恩典了!”

    “十二個乳名?”楊炯動作一滯,心頭猛地一沉。

    多麗這一番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將楊炯那點殘存的酒意驅得干干淨淨。這宗法嫡庶、長幼尊卑的巨網,終究是當頭罩了下來。

    父親先前送出那幾枚十二時辰團花佩,此刻想來,分明是早早定下的棋局李漁的“寅”字繡球佩,其子便是“斑奴”;鄭秋“申”字菊佩,其子便是“王孫”;柳師師“巳”字雪柳佩,其子便是“升卿”;而陸萱所佩“辰”字牡丹佩,所誕嫡子,自然承襲那最貴重的“雲螭”之名。

    如今李漁之子、柳師師的龍鳳胎轉瞬即至。陸萱和鄭秋又是早早留下名額,老爺子定下的十二個名額,轉眼便要去其四。

    這廳堂之外,還有多少雙眼楮在盯著那所剩無幾的“名分”?楊渝、菖蒲,她們腹中骨肉又將如何?還有那些個尚未有孕的,這十二個怎麼夠分?

    無怪乎多麗心急如焚,摘星處舊部各歸其主,哪個不是盼著能依附于一位有前程的小主子?

    一念及此,楊炯頓覺那還未開席的家宴定不是什麼好去處。他匆匆整好衣襟,口中便道“今日軍中確有緊急軍務,耽擱不得。你替我向少夫人說明,就說我……”

    話未落地,多麗已悄悄朝他努了努嘴,眼神直往門外飄去。

    楊炯抬眼望去,心頭頓時一涼。只見陸萱身邊那女衛頭領錦堂春,不知何時已如青松般靜立在書房門口。她身姿挺拔,雙手抱臂,臉上笑意溫婉,眼底卻是一片堅決,分明在無聲宣告“少爺,此宴,您避無可避。”

    楊炯暗自叫苦,陸萱這安排,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楊渝懷著身孕,葉枝身世坎坷,李澈身份特殊,白糯心智如稚子,再加上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柳師師,自己這一去,哪里是赴宴,分明是去當那出氣筒。

    錦堂春輕笑轉身,當前引路,楊炯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五月的江南庭院,花木扶疏,香氣氤氳,暖風拂過廊下懸著的鳥籠,引得籠中畫眉幾聲清啼。然而這滿園生機,楊炯卻無心賞看,只覺得腳下路徑越走越短,那內院正廳的朱漆大門,已在眼前豁然洞開。

    人還未完全踏進門檻,一股無形的、混合了脂粉與暗涌的暖香便撲面而來。廳內寬敞明亮,紫檀大圓桌居中而設,上面已布滿了琳瑯珍饈。

    他目光掃過席面,心頭又是一緊陸萱、柳師師、楊渝、葉枝、李澈、白糯,竟是一個不少,齊齊整整地端坐著,見他現身,紛紛離座起身。

    “夫君!”鶯聲燕語,齊齊道來,卻似帶著不同的分量與溫度。

    楊炯忙拱手回禮“諸位夫人安好,快請坐!”他強作鎮定,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細細掠過眼前這一片錦繡。

    主位旁,陸萱今日著一身銀紅遍地金牡丹纏枝紋的宮裝,發髻高挽,簪著赤金點翠牡丹步搖,通身氣度沉靜雍容,恰似一株臨風盛放的魏紫姚黃,貴氣天成,目光流轉間,自有一種說一不二的威儀,正是當家主母的氣象。

    緊挨著她的柳師師,則是一身月白軟煙羅衣裙,只在裙裾和袖口處用銀線繡了疏疏落落的雪柳寒鴉,腰肢束得極細,越發顯得縴裊不勝衣。她鬢邊斜簪一支白玉柳葉簪,容色清麗絕俗,眉眼間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嬌縱與靈動,此刻正用一方素絹掩著唇,眼波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楊炯,恰如雪後初霽,柔枝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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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側,楊渝身著一件海棠紅騎射常服改良的窄袖衫子,雖已有孕數月,腹部隆起,卻絲毫不顯臃腫,反更添幾分豐腴英氣。她面上薄施脂粉,眉如墨畫,眼似寒星,長發利落地在腦後束了個高髻,只插一根簡練的赤金嵌紅寶山茶花簪,端坐如松,氣勢沉凝,如同山野間一株飽經風霜卻依然怒放的赤紅茶花。

    再往下,葉枝獨自坐在稍遠些的位置,一身天水碧的素紗衣裙,別無紋飾,只在裙角繡了幾睫半卷的荷葉,發間亦只簪著一支青玉荷葉簪。她微微低著頭,側影單薄,眉宇間籠著揮之不去的清愁與疏離,仿佛水塘深處悄然亭立的一朵青荷,帶著雨後的微涼與倔強。

    李澈則坐在葉枝對面,一身道門中人的雲水藍素緞道袍,縴塵不染,只在領口袖緣用銀線繡著細密的瑞香花紋。她神情最是淡然,捧著一盞清茶,不言不語,置身事外。

    最末席的白糯,穿著嫩鵝黃的撒花小襖,下系蔥綠綾裙,頭上梳著雙丫髻,各纏了一串細小的珍珠鏈子,隨著她好奇張望的動作輕輕晃動。她正眼巴巴地望著桌上那碟晶瑩剔透的水晶蝦仁,手里無意識地擺弄著一雙銀箸,眼神清澈懵懂,全然的稚子心性,恰似一捧隨風飄搖的蒲公英絨球,純淨得讓人心軟。

    陸萱見楊炯立在門口,目光游移,神色復雜,便款步上前,唇邊噙著溫婉得體的笑意,輕輕挽住他的手臂,引向主位“夫君醒了?正好。今日難得姐妹們齊聚一堂,妾身特意吩咐廚房備了些時令的江南小菜,為你們接風洗塵,也解解征途勞乏。”

    楊炯被她引著落座,目光順勢投向那滿桌的杯盤。

    只見桌上一碟蟹粉獅子頭,細切如發的火腿絲點綴其上,紅白相間,形如小獅,鮮香四溢;一盤清炖蟹肉瓖銀芽,銀芽根根分明,瑩白如玉,托著金黃飽滿的蟹肉;一碗三蝦豆腐羹,蝦仁、蝦籽、蝦腦與嫩豆腐交融,色澤粉潤,熱氣騰騰;另有糟鵝掌鴨信、櫻桃肉、雞髓筍、藕粉桂糖糕、松瓤鵝油卷……

    林林總總,無不精致考究,色香俱佳,既顯江南食不厭精的底蘊,更透出陸萱操持家宴的用心與財力。

    “有勞夫人費心了。”楊炯由衷道謝,目光掃過眾女,見她們雖已落座,卻都眼觀鼻鼻觀心,無人舉箸,氣氛凝滯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他心知不妙,只想快些打破這僵局,立刻拿起面前的金瓖象牙箸,夾了一塊松鼠鱖魚最肥嫩的魚腹肉,穩穩放入身旁柳師師面前的白瓷碟中,口中道“師師嘗嘗這個,江南風味,最是鮮美。”

    又夾起一片炙烤得焦香四溢、撒著細密胡麻的羊肉片,越過桌面,放入楊渝碗里,“姐姐一路辛苦,這羊肉滋補,多吃些。”

    最後,他索性站起身,伸長手臂,將一塊醬汁濃郁、炖得酥爛的鹿腩肉,小心地夾到坐得最遠的葉枝碗中,這才落座,故作輕松地笑道“好了好了,都別干坐著,莫辜負了萱兒一片心意。動筷吧,再等下去,菜都要涼了。”

    他自認這番“雨露均沾”做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

    然而話音落了半晌,席間仍是鴉雀無聲。

    六位女子,眼風在碗碟與彼此之間無聲地流轉、試探、踫撞,竟無一人肯率先拿起筷子。

    楊炯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他放下筷子,眉頭微蹙“怎麼?都不合胃口?”

    眾女的目光終于從碗碟上抬起,相互間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又都迅速垂下,依舊無人應聲。

    陸萱端坐主位之側,將這無聲的僵持盡收眼底。她心中暗嘆一聲,深知這層薄薄的窗戶紙若不捅破,今日這頓飯便是個心結,他日恐成禍端。

    若再出一個李嵬名那樣的岔子,這府里便永無寧日了。

    一念至此,她端起面前的甜白釉茶盞,指腹緩緩摩挲著溫潤的瓷壁,眼睫微垂,再抬起時,目光已是一片沉靜明澈,投向楊炯,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落入每個人耳中

    “夫君,如今府中姐妹,多有身孕之喜。公公定下的規矩,想必夫君心中也已有數。今日難得人齊,姐妹們都在跟前。常言道‘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 這家中之事,關乎將來子孫,關乎闔府安寧。夫君,不如趁此機會,定下一個章程吧?”

    “章程?”楊炯心頭的煩躁驟然被點燃,聲音沉了下去,“什麼章程?非要爭個頭破血流,家宅不寧才叫章程?好端端的一家人吃飯,提這些做什麼!” 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抵觸與不耐。

    陸萱並不動氣,只將茶盞輕輕放回桌面,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她目光平靜地迎著楊炯的慍色,語調依舊和緩

    “夫君息怒。並非妾身非要攪擾興致。只是家大業大,人口漸繁,若無一個長幼的定規,下面的人心難免浮動,行事便失了依憑。公公既只給了十二個名分,那索性不如由夫君您,今日在此,當著眾姐妹的面,先定下個次序來。也好免去日後許多無端的猜忌與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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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既是說給楊炯听,也是說給在座每一位心中暗藏波瀾的女子听。

    楊炯對這種陳腐的“立長立賢”之爭厭惡至極,胸中一股郁氣直沖上來,脫口道“若必以長幼定尊卑,則家有頑子,亦將舉家業付之耶?賢者雖幼,能保族護宗;不肖雖長,徒耗廩食。舍賢取長,是驅家于敗亡也!”

    話一出口,他便覺出幾分不妥,語氣沖了些,但心中那股對僵化宗法的反感佔了上風,一時也未及深思。

    然而這話落在陸萱耳中,卻如針扎一般。她執掌中饋,協理王府內外,勞心勞力,為的便是日後嫡子能承繼家業,名正言順。

    楊炯此言,在她听來,竟似隱隱指向她尚未出世、已被公公定下“雲螭”之名的嫡子。

    陸萱端坐的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晃,臉上溫婉的笑意倏然褪盡,緩緩抬眼看向楊炯,眸底深處翻涌起難以言喻的委屈與受傷,聲音卻竭力維持著平靜

    “夫君的意思是……妾身無能,將來所誕之子,必是個愚笨蠢材,不堪承繼家業了?” 她每一個字都吐得極慢,極清晰,如同冰珠墜地,“是了。妾身忝居正室之位,既不能隨夫君征戰沙場,立下汗馬功勞;又不替夫君分憂解難、安定後宅,確實不配擔此大任!妾身這就去書房,修書稟明公公,自請卸下這掌家之責!”

    說罷,竟真的一扶桌沿,霍然起身,便要離席而去。那決絕的姿態,哪里是商量的口吻,分明已是心灰意冷。

    楊炯大驚失色,萬沒料到自己一句氣話竟引來如此反應,慌忙起身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萱兒!你這是做什麼!我……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急得額角見汗,心中懊悔不迭。

    陸萱被他拉住,腳步頓住,卻不回頭,只側著臉“那夫君究竟是何意思?妾身愚鈍,還請夫君明示。”

    “我……” 楊炯張口結舌。

    他本想說“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古今之正義也”,可這話一旦出口,無疑是當眾承認了十二乳名所代表的絕對秩序,不僅徹底否定了楊渝等人的可能,更是火上澆油,將陸萱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

    楊炯嘴唇翕動,那半句話卻死死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葉枝,幽幽接話“夫君的意思……莫不是‘嫡長有序,萬世之定理,雖聖人不能易也’?”

    她抬起眼,那雙清冷的眸子此刻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帶著一絲自嘲的悲涼,直直看向楊炯,“妾身明白了。”

    這“明白”二字,輕飄飄的,卻像淬了毒的針,扎得楊炯心頭一悸。

    “你……你少說兩句!”楊炯又急又怒,沖著葉枝低喝一聲,額上青筋都隱隱跳動。

    “呵,”一直冷眼旁觀的楊渝,此時終于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她放下手中一直把玩著的銀箸,那銀箸落在骨瓷碟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她抬起那雙英氣逼人的眸子,直射向楊炯,唇角甚至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夫君,繞來繞去,不過是個‘名分’二字。我性子直,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聖賢道理。我只問一句,”

    她微微前傾了身體,一手下意識地輕撫著自己隆起的腹部,那動作帶著天然的護持之意,“我腹中這孩子,隨我在軍陣中顛簸,也是數月。夫君今日,能否給他一個乳名?不拘好壞,只求父親賜下一個字來。”

    楊渝的話語擲地有聲,目光灼灼,帶著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

    廳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楊炯臉上,等著他的回答。

    楊炯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額角冷汗涔涔而下。他並非不想給,而是不能給。

    李瀠遠在西夏,手握重權;鄭秋掌著家法;潘簡若出身殿前司;完顏菖蒲、王修更是一國至尊……她們皆無子嗣。

    若今日應了楊渝,開了這個口子,那便是默認了父親那十二個名額的規矩,日後如何面對其他同樣勞苦功高、甚至身份更為敏感的紅顏?這“名分”一旦給出去,便再無轉圜余地,必然掀起更大的波瀾。

    想到此,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靜默幾乎要將人壓垮之時,一直作壁上觀的柳師師忽然“哎喲”一聲輕呼,打破了死寂。

    她一手扶著後腰,一手輕輕撫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眉頭微蹙,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又略帶痛楚的神情,對著楊渝軟語道“楊姐姐,孩子取名,本是天大的喜事,只是……總得容夫君思慮周全不是?況且,今日這菜肴如此精致,若再耽擱下去,涼了腥了,豈不辜負了姐姐一片心意?姐妹們,還是先動筷吧?”

    然而這番“打圓場”,並未消弭任何矛盾。

    楊渝的目光只在她臉上冷冷一瞥,便又釘子般釘回楊炯身上,分毫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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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只覺如坐針氈,喉頭干澀發緊,面對楊渝那毫不退讓的目光,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恰好瞥見坐在最末席的李澈。

    這位道門高徒、大華十公主,此刻正捧著那盞早已涼透的清茶,眼觀鼻,鼻觀心,大眼楮忽閃忽閃。

    然而楊炯卻敏銳地捕捉到她低垂的眼簾下,那微微顫動的睫毛,以及唇邊一絲極淡、極快掠過的、近乎狡黠的弧度,分明是已經領會了楊炯的求救意思。

    只見她放在桌下的手,正悄悄地向身旁的白糯伸去。

    白糯正努力跟一塊滑溜溜的水晶蝦仁較勁,銀箸夾了幾次都夾不住,小臉都急得微微泛紅。李澈的手指,便在這時,精準地、帶著幾分惡作劇般的力道,在她大腿外側軟肉上狠狠一掐。

    “啊——!”

    一聲毫無防備的、尖利又帶著十足委屈的痛呼,驟然撕裂了廳內令人窒息的沉郁。

    白糯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的貓兒,猛地從座位上彈跳起來,手中的銀箸“當啷”一聲掉在桌上,連帶那只盛著蝦仁的青玉小碟也被帶翻,湯汁濺出些許。

    她一手捂著被掐痛的大腿,小臉皺成一團,眼淚瞬間就在那雙清澈懵懂的大眼楮里打轉,茫然又驚恐地看向身旁的李澈,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李澈在她跳起的同時,已迅速換上了一副驚惶失措的表情,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夸張的焦急,響徹整個大廳

    “呀!糯糯!你怎麼了啦?可是哪里不舒服?”她一邊喊著,一邊作勢要去扶白糯,身體卻巧妙地擋在了白糯和眾人之間,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我……我沒……”白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質問弄得更加糊涂,揉著痛處,本能地想反駁。

    “什麼?!你肚子痛!”李澈猛地轉過身,背對著眾人,對著白糯拼命眨眼,用口型無聲而急促地命令,臉上是赤裸裸的“快配合我”的威脅。

    “我不痛!”白糯看清了她的口型,更覺委屈,大聲分辯道,聲音里還帶著痛楚的哭腔。

    “你痛!”李澈急得幾乎要跺腳,額角都沁出了細汗,這傻丫頭怎麼就不開竅!

    “啊?!”白糯徹底懵了,看看一臉焦灼的李澈,又看看滿桌愕然望向她的眾人,小嘴一癟,“你干嘛掐我?”

    這“真相”脫口而出,廳內眾人瞬間表情各異。

    陸萱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無奈。楊渝嘴角抽動了一下,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柳師師以帕掩唇,肩膀可疑地聳動,分明是在強忍笑意。葉枝愕然地睜大了眼楮,只覺鬧騰。

    楊炯則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被這拙劣到令人發指的演技噎得直翻白眼。

    李澈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又瞬間轉為尷尬的煞白。她簡直要被這“豬隊友”氣得背過氣去,所有的“機智”在“掐我”二字面前灰飛煙滅。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索性心一橫,猛地指向楊炯,聲音因為過度“焦急”而微微變調,尖利地喊道

    “姐夫!不好了!出大事了!糯糯她……她肚子痛得厲害!定是昨晚貪玩練功太晚,岔了內息!快!快抱她去找大夫!遲了就來不及了!”

    這最後一句“遲了就來不及了”,配上她那煞白驚惶的臉色,倒真有幾分唬人的架勢。

    楊炯此刻也顧不得拆穿這漏洞百出到慘不忍睹的戲碼了,一個箭步就繞過桌子沖到白糯身邊。

    “糯糯別怕!好哥哥在!”他口中喊著,動作快如閃電,一手抄起白糯的腿彎,一手攬住她的背,瞬間就將這輕飄飄的姑娘打橫抱了起來。白糯驟然離地,嚇得驚呼一聲,本能地緊緊摟住了楊炯的脖子。

    “撐住!糯糯撐住!大夫馬上就到!”楊炯一邊抱著她就往外沖,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仿佛白糯真的命懸一線。

    被抱在懷里的白糯驚魂未定,听到“撐住”二字,又想起那盤還沒吃到嘴的水晶蝦仁,委屈得不行,大聲反駁“我不撐!我還沒吃飽呢!”

    “你閉嘴!”李澈跟在後面,氣急敗壞地低聲呵斥,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楊炯腳下生風,抱著不斷掙扎、嚷嚷著“沒吃飽”的白糯,帶著身後又急又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李澈,三人如同被惡犬追趕般,狼狽不堪地沖出了正廳。

    白糯的哭喊聲、李澈的斥責聲、楊炯語無倫次的安慰聲,混亂地交織在一起,迅速消失在回廊盡頭。

    偌大的花廳里,方才還劍拔弩張、暗流洶涌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荒誕至極的鬧劇沖得七零八落。

    席上剩下的四位女子,面面相覷,神色各異,一時竟都無言。

    陸萱的目光從那狼藉的桌沿收回,緩緩掃過楊渝、柳師師、葉枝的臉龐。她輕嘆一聲,那嘆息里包含了太多情緒,有對丈夫臨陣脫逃的無奈,有對這場鬧劇的啼笑皆非,更有身為主母不得不收拾殘局的責任。

    “都別在心里怪他。” 陸萱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靜,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手心手背都是肉。讓他當著我們的面,定下個名次,他如何下得去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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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臉色依舊緊繃的楊渝,語氣溫和而鄭重“楊姐姐,你身懷六甲,又隨夫君征戰辛苦,這身子骨最是緊要。孩子的事,確實耽擱不得。”

    她迎著楊渝抬起的目光,繼續道,“這樣吧。今日之後,我親自修書一封給公公,將姐姐腹中麟兒的狀況,細細稟明。我替姐姐向公公求取一枚‘丑’字山茶團花佩。至于乳名,”

    她微微一笑,帶著商量的口吻,“便依著‘丑牛’之屬,叫‘一元大武’,姐姐看可還使得?”

    “一元大武”,乃古時祭祀所用壯牛之名,既合了“丑”字,又暗含勇武之意,正配楊渝這女將軍的身份和她腹中孩兒的期許。

    楊渝萬沒料到陸萱竟會主動提出此議,且姿態放得如此之低,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全。她怔怔地看著陸萱,眼中的倔強和委屈如同冰雪遇陽,慢慢消融,化作一絲動容。

    她放在膝上的拳頭緩緩松開,沉默了片刻,終于扶著桌子邊緣,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對著陸萱,竟是雙手抱拳,行了一個軍中同袍相敬的禮,聲音微啞,卻清晰有力

    “如此……楊渝謝過夫人!” 這一禮,這一聲“夫人”,分量極重。

    陸萱坦然受了這一禮,微微頷首,目光隨即又轉向一直低著頭,仿佛要將自己縮進塵埃里的葉枝。

    她的語氣變得更加柔和,帶著一種洞悉的憐惜“葉子,你也莫要總想著置身事外。李嵬名那孩子終究是進不得祠堂族譜的。如今,只有菖蒲的孩子尚在襁褓,還未定下名分。你機會難得,更要為自己、為孩子,爭上一爭才好。”

    “我?!”葉枝慌亂地搖頭擺手,聲音細若蚊蚋,“我……我不爭!我……”

    陸萱輕聲打斷她接下來的話,帶著幾分促狹,壓低了些聲音道,“我偷偷告訴你!公公那可真還留著一塊‘卯’字青荷佩呢!那圖案,清雅得很,最配你這性子。

    這‘月寶’的乳名,你若不要,日後落到旁的孩子頭上,可別後悔才是。”

    這話如同驚雷,炸得葉枝腦中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著陸萱,嘴唇哆嗦著,眼中瞬間涌上難以置信的狂喜,竟讓她一時失了聲,只是喃喃道“我……我……”

    陸萱不再多言,拿起公筷,臉上重新綻開溫煦如春風的笑意,如同真正的主母安撫著家中的姐妹“好了,這菜再不動,可真就辜負了廚下的心意了。都動筷吧。家和萬事興,那些個虛名,日後總有法子慢慢周全。今日,只論姐妹情誼,如何?”

    諸女听了,皆應在理,心下稍安。

    廳堂間迫人之氣漸散,杯箸輕觸,歡顏聲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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