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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心生漣漪,兀自立在觀星台玉欄前,天風吹得衣袍下擺獵獵翻飛,袖中五指卻緊攥著方才被謝令君淚痕浸透、齒痕猶溫的手背,竟似握著塊燒紅的烙鐵,心煩意亂。
正自怔忡間,石階下忽起一陣環佩叮當,雜著少女雀躍的嬌音
“發什麼呆呢?”李澈拉著白糯的手腕,踏著日光碎影蹦跳上來。她今日穿件海棠紅遍地金通袖襖,底下系著蔥綠盤錦瓖花馬面裙,行動間金線流光,恰似一團移動的霞彩。
白糯則是一身蓮青色素面杭綢衫子,鬢邊簪了朵新摘的梔子花,雪膚花貌,愈發襯得眉目如畫,只是眼神依舊懵懂,見楊炯轉身,便彎起月牙似的眼笑。
李澈扯住楊炯袖口搖晃“听說平安京鹿鳴院的神鹿在月夜能口吐珠玉!咱們一起去瞧瞧,橫豎政務有王姐姐操持,你杵在這兒也是無事不是?”
楊炯被這鮮活氣一沖,胸中塊壘稍散,屈指彈了下李澈光潔的額頭“我正為如何分配利益愁的焦頭爛額,你還來鬧我!”話雖責備,眼底卻已帶了笑紋。
“知道啦知道啦,就一下午嘛!”李澈吐吐舌頭,一手拽楊炯,一手拉白糯,“快走快走,听說去晚了,神鹿就不肯吃游人手里的豆餅了!”
三人方欲舉步,階下忽飄來一股清冷檀息,旋即一道蒼青人影如煙靄凝聚,正正攔在石階當央。
來人約莫五旬年紀,面皮白淨無須,頭戴烏漆立纓冠,身著深青色陰陽師狩衣,廣袖垂雲,襟前繡著繁復的山水暗紋。他雙手攏在袖中,腰背微躬,氣度卻沉凝如山岳,正是倭國陰陽寮主官安倍吉平。
此刻他眼皮低垂,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楊炯眉宇,忽地深深一揖,聲如古磬“紫氣東來,龍蟠雲闕,此非吉光偶現,乃天命昭彰之象也!”
楊炯腳步一頓,唇角已噙了三分譏誚。他自魂靈易體,見識過青雲真人那等真仙,更同青龍寺大師往來密切,豈會將這倭國神棍放在眼里?
當下只淡淡道“你不去觀星定歷,倒有閑情管本侯頭上雲氣了?”
安倍吉平直起身,雙目精光暴漲,竟似兩粒寒星投入深潭“非是下官多事。實是侯爺印堂赤紋隱現,直透華蓋,此乃‘赤蛇貫頂’之兆!
《天乙金鏡訣》有雲‘赤蛇貫頂過紫庭,九重深處隱龍吟’。下官夜觀天象,見北辰移位,紫微垣內帝星明滅不定,而扶桑分野竟有龍形雲氣蒸騰勃發,其源正在平安京,今日得見侯爺尊顏,方知天象應驗何處。”
他越說越激切,枯瘦手指掐訣如飛,袖中隱隱傳出金玉相擊之聲“侯爺若不信,下官願以安倍家百年清譽作保,為侯爺開‘天眼’,一窺命盤真容!”
“免了。”楊炯拂袖欲行,眉間已凝霜色,“本侯命硬,怕你這雙‘天眼’受不住。”
安倍吉平見楊炯油鹽不進,急得額角沁汗。他安倍一族自大祖晴明公以降,侍奉倭國皇室百載,所見不過蛇蟒之氣,何曾遇此真龍?若不能攀附,百年道行豈非付諸東流?心下一橫,竟側身攔住李澈去路
“侯爺若是不信,不妨觀此女貴格!下官只消一望,便知根底!”話音未落,他瞳仁驟縮,兩指並攏如劍,直點自己眉心,正是陰陽道“望氣觀神”秘術“靈台指路”。
指尖距自己額前三寸,安倍吉平眼中金一閃,異變陡生。
“嗤啦——!”
似乎有一道無形氣牆轟然炸開,安倍吉平如遭重錘,踉蹌倒退三步,冠歪發散。
他驚駭望去,隱見李澈周身三尺之地,空氣竟似沸水翻騰,扭曲出無數重琉璃色光暈。光暈深處,隱約有鶴發童顏的老道執拂塵冷笑,有赤面髯須王靈官揮鞭嗔目,有三眼靈官拖金磚納福,道門護法神一一閃現,重重虛影交疊,如銅牆鐵壁,將李澈護得密不透風。
莫說命格,連她一根發絲都瞧不真切。
“噗!”安倍吉平喉頭腥甜,竟噴出一口心頭熱血。血珠濺在青石階上,嗤嗤作響,騰起縷縷青煙。
他目眥欲裂,猛地咬破舌尖,雙手結“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九字真言印,額間青筋暴起,嘶聲喝道“泰山府君祭•破妄金瞳,開!”
雙瞳瞬間化作赤金,兩道實質般的金光刺向李澈。然那光撞上琉璃氣牆,如泥牛入海,只激得虛影中老道拂塵一擺,王靈官金鞭一揮。安倍吉平渾身劇震,金瞳霎時黯淡,眼角竟淌下兩行血淚。
“夠了!”楊炯一聲冷喝,如冰刀刮骨,“再裝神弄鬼,本侯剜了你這雙招子!滾回陰陽寮當你的太平神棍去!”
安倍吉平以袖拭血,面色慘白如紙,羞憤屈辱如毒蛇噬心。先祖晴明公曾以神通懾服朝野,何等風光?豈料傳至他手,竟連望氣之術都遭人輕賤。
當即抬眼,再不敢去看神秘莫測的李澈,而是目光掃過懵懂的白糯,心頭電光石火般一閃,暗道此女氣息純淨如初雪,毫無防護,或可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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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且慢!”他嘶聲疾呼,枯指顫巍巍點向白糯,“此女命格有異!本該鳳棲梧桐,身負夙世鸞盟,卻遭魑魅篡天改命,靈智困鎖樊籠!此乃‘鎖魂奪運’之局啊!”
李澈勃然變色,一把將白糯護在身後,柳眉倒豎“老匹夫!再敢咒糯糯半句,本姑娘拆了你這身老骨頭!”
楊炯眸光一厲,如寒潭凝冰“安倍吉平,本侯殺倭人,從來沒有心理負擔!”
森然殺氣撲面而來,安倍吉平如墜冰窟,牙齒咯咯作響,卻知此乃最後機緣,強撐著挺直脊背,戟指白糯,語速快如爆豆
“下官以大祖安倍晴明立誓!此女面相,天庭飽滿如蘊明月,地閣圓融似托蓮台,此乃‘紫宸通明’貴格!眉間隱有丹鳳紋,主交泰之尊!然其神光渙散,三魂不穩,顯是遭小山道‘篡命術’所害!此術逆天而行,強改命軌,奪人氣運,鎖人靈智!”
楊炯听了,停住腳步,死死盯著安倍吉平,神色晦暗,不辨喜怒。
安倍吉平踉蹌跪地,嘶聲道“侯爺!下官絕無虛言!邪術篡命,佛寶護體,兩相沖克,故靈智難開!敢問姑娘八字幾何?”
白糯茫然看向楊炯,見他點頭,這才回應“師傅說是壬辰年三月壬辰日戊申時。”
“錯!大錯!”安倍吉平捶地狂呼,血淚縱橫,“姑娘真命乃辛卯年九月丙戌日庚午時!辛卯白兔棲月窟,丙戌赤烏耀離宮!此乃‘紫宸通明,丹鳳朝陽’的極貴之格!
下官拼著折壽十年,以‘血鑒輪回術’觀之,姑娘命宮深處,分明纏繞著一縷龍形赤氣,與侯爺紫氣同源同根!此乃天定夙緣,紅鸞星動之兆!卻被邪法生生斬斷,嫁接于他人!”
龍形赤氣?夙緣紅鸞?
楊炯腦中轟然巨響!辛卯年九月丙戌日庚午時,那不正是屠稔稔的八字嗎?龍虎?峨眉?天婚契?
一個大膽的猜測瞬間溢滿楊炯心房,他一把攥住安倍吉平胳膊,五指如鐵鉗“本侯八字,壬辰年十月甲子日戊辰時。你可能看透?”
安倍吉平被他眼中駭人精光所懾,顫聲道“侯……侯爺天命已固,紫氣沖霄,下官微末道行,如霧里觀花,唯見五爪金龍盤踞命宮,余者……余者混沌一片。”
“那你先前窺探糯糯時,為何屢屢側目于本侯?”楊炯聲音冰寒刺骨。
安倍吉平喉結滾動,冷汗涔涔而下“下官……下官只是驚疑。那被斬斷的紅鸞赤氣,分明與侯爺命星遙相感應,可觀侯爺與這位姑娘相處,卻似……卻似並無情愫牽連。此等悖逆天緣之事,下官聞所未聞。”
楊炯松開手,面沉如水。
看來當年這天婚契另有隱情呀,從龍虎到峨眉,從屠稔稔到白糯,恐怕這個陰謀篡命之局早就已經對自己張網已待了。
楊炯心中雖然有了猜測,可目光觸及白糯那雙澄澈如幼鹿、全然不解世事的眸子,又如冷水澆頭。
倭國初定,二帝並立,諸藩遺毒未清,此刻掀此波瀾,恐反害了糯糯。思慮半晌,萬千心緒終化作一聲輕嘆“知道了。”
說著,他一手牽起懵懂的白糯,一手拉住驚得目瞪口的李澈,轉身便走。
“侯爺!侯爺留步!”安倍吉平連滾爬起,嘶聲力竭,“下官夜觀星象,見中廷帝星飄搖,紫薇垣內殺氣隱現!此乃國本動搖之兆!侯爺身負真龍,宜早歸宸宮!遲恐生變啊!再者……”
他目光死死鎖住白糯背影,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咒
“此女命宮赤氣受侯爺龍元激發,已成‘離火燎原’之勢!小山道篡命術’所布‘坎水封魂局’已現裂痕!魄非其魄,魂非其魂,三魂七魄將如困龍脫鎖,一遇神崩,必將反噬己身!屆時莫說心智,便是性命也……”
“夠了!”楊炯霍然轉身,眼中殺機如實質,驚得安倍吉平噎住所有話語,“收拾好你那些裝神弄鬼的東西,七日後跟老子一同回大華,屆時你若想不出個章程,那陰陽道就到你這代吧!”
安倍吉平如蒙大赦,撲通跪倒,額頭重重磕在石階上“謝侯爺!下官願效犬馬,以報天恩!”
楊炯卻似未見,拉著兩人穿花拂柳,剛行至冷泉宮外。
白糯忽扯了扯楊炯衣袖,仰著小臉“好哥哥,方才那人說的‘紅鸞星’,是什麼意思?”
李澈狠狠剜了楊炯一眼,鼻間冷哼“哼!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楊炯正自心亂如麻,听了這話,也不敢去觸李澈霉頭。
只得閉嘴裝作沒听見,行走間,忽見前方竹影搖曳處,一片松花青裙角倏地一閃,如受驚蝶翼般縮回了假山石後。
“站住!”楊炯心頭疑雲頓起,厲喝出聲。
那青影非但不停,反如離弦之箭,沿著游廊疾奔。
“葉枝!你給我站住!”楊炯聲震屋瓦,驚得宿鳥撲稜稜亂飛。
青影猛地一僵。良久,才見葉枝慢騰騰從廊柱後轉出。
她今日只綰個家常纂兒,插一支素銀簪子,身上松花青綾襖配著月白挑線裙,比平日更顯清減。此刻她咬著唇,眼圈微紅,胸脯起伏不定,顯是跑得急了。
“鎮南侯好大的威風!”葉枝梗著脖子,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吼什麼吼!我……我礙著你什麼了?”
說罷扭頭便走,青裙旋起冷冽弧度,徑自踏入宮門,“砰”一聲將朱漆門摔得山響。
楊炯望著緊閉宮門,滿腔郁怒無處發泄,只余苦笑。
李澈涼颼颼的聲音卻又見縫飄來“喲,鎮南侯日理萬機,今兒是撞了哪路太歲?哄完這個勸那個,仔細閃了您老人家的腰!”
白糯扯著李澈袖子,急急道“梧桐別氣!腰疼可難受了!糯糯這有套峨眉‘金蟾吞日’功,專治腰腎虛乏!我這就教好哥哥……”
話音未落,李澈已氣得跺腳,一把捂住她嘴“教個鬼!再提‘腰’字,今晚扣你蜜餞果子!”
說罷拽著嗚嗚掙扎的白糯,旋風般跑了。
楊炯苦笑,獨立階前,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終是舉步,走向那扇緊閉的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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