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哇”一聲哭了。
吳建國深深吸了一口煙,道︰“去分廠吧!先干著,至少在一個系統里,也有相同的經驗,等我退休小敏接班的時候,估計工資級別也能跟著轉過來。”
張阿妹這一回沒有和吳建國爭,點了點頭。
“我不想當臨時工!在分廠也是進車間,做的是同樣的事,但是工資低很多,我不要,太辛苦了!”張敏哭得十分傷心。
“那也沒辦法啊!總不能當無業游民吧!你學的就是這個也去不了別的廠啊!”張阿妹勸道。
“還不是因為你們改了我的志願!本來我好好的去學財會現在也能進別的廠或者找個私人的廠子干吧!至少不用去當紡織女工!”張敏吼道。
“你有退路,很多人連退路也沒有呢!你不管怎麼樣以後都能進棉紡廠!”張阿妹想著只要熬到吳建國退休就好了。
“我反正不進車間!”張敏氣沖沖地出去了。
吳建國看著張阿妹。
他已經不想問櫃子和床的事了,他早就知道結果。
張阿妹道︰“我得先去給她報個名,那麼多學生他們也不能全要的,別晚了就輪不上了。”
“嗯。”吳建國抽了一口煙,輕“嗯”了一聲。
張敏很晚才回家,張阿妹從家去巷子口看了好幾回,急得不行,她回家對吳建國說︰
“去找找吧!別想不開啊!”
“不會吧......”吳建國一慌,站起來就準備去找。
這時,張敏回來了。
倒不是一副想不開的模樣,還燙了個新發型。
“你這......”張阿妹有些擔心地看著女兒。
張敏笑著對兩人說︰“媽,我決定了,我要去理發店工作,一個月掙的比正式工還多! 反正我也喜歡!”
張阿妹吃驚地看著女兒,確認道︰“理發店?!”
“嗯,你看看,怎麼樣?燙一個頭發好幾塊呢!”
“那可不是什麼正經活兒啊......”吳建國也插了嘴。
“這有什麼!反正能掙錢就行唄!”張敏滿不在乎道。
“啪!”張阿妹一巴掌甩在女兒臉上,“你給我去分廠上班,你要是敢去理發店,那你就別回來了!我也不會認你這個女兒!”
張敏捂著臉,收拾了一些東西,又沖出了家門。
宋瑩在院子里澆花,听到張阿妹在那里怒罵,罵完張敏罵吳建國,直罵到深夜。
張敏出去了一夜也沒有回來。
後半夜,張阿妹和吳建國兩人四處去找,但是沒有找到人。
直到第二天白天,張敏也沒有回來。
張阿妹突然想起了張敏所說的理發店,于是開始一家一家找,終于在“曉莉美發店”看到正學著給人做頭發的張敏。
張阿妹二話不說就把張敏給拽了出來。
“媽!你放手!我在上班呢!我以後就住在店里,先不回去了......”張敏甩開張阿妹的手。
“你跟我回去,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死給你看!”張阿妹哭道。
“哎呀,媽!這招你也就能用在我爸身上,在我這兒不好使!” 張敏皺眉道,接著就轉身進了理發店。
張阿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果然,張敏當天也沒有回來。
吳建國道︰“看來她是鐵了心在那里工作了。”
張阿妹哭道︰“你懂什麼?!她就是懶,不想吃苦,以為理發店輕松些,就看眼前,不知道除了工資還有很多事都得靠廠里!”
“那是的......可是她得听你的才行啊!”吳建國也很無奈。
張阿妹想了想,第二天開始裝病,要吳建國去理發店把張敏叫回來。
可是張敏太了解她媽了,她告訴吳建國自己不信,等休息日的時候會回家看他們的,就接著進店忙去了。
吳建國沒有完成任務,回了家。
張敏的這一行為徹底激怒了張阿妹,她沖到理發店發瘋,把店里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被送進了派出所。
吳建國去時,張敏正在苦苦哀求店主陳曉莉。
陳曉莉倒是沒有想把張阿妹給送進去的意思,只要求原價賠償損失。
張敏知道現在家里的情況,她哭道︰“可是,我們家現在真的沒錢。”
陳曉莉也很無奈,她忍著憤怒回答︰
“小敏,我還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答應只賠錢的,你知道的,我的這些東西都是從廣州買來的,很不容易,有些訂了很長時間才買到,都不是錢的事兒了!
還有啊!這些天我怎麼做生意呢?我還有鋪租還有他們幾個員工的工資,你都知道的呀!你們要是不賠,那我也沒辦法了,那就......”
吳建國知道後果的嚴重性,忙上了前︰“陳老板,我們賠,我們賠。”
賠償款一算,美發用品、家具、吹風筒、卷發器這些電器、其他損失加起來一共三百塊。
這對于吳建國來說,又是一筆巨款。
吳家,雪上加霜,再加霜。
吳建國並沒有錢,他承諾一個月內籌錢還給陳曉莉,陳曉莉知道他是棉紡廠的職工,也就同意了,讓他寫了個條子。
吳建國把兩人領回了家。
一路上,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弄這麼多錢。
他不知道為什麼日子就過成了現在這樣。
張敏“嗚嗚”哭著。
張阿妹恨恨道︰“要不是你不听話,非要去理發店,我又怎麼會這麼做?!”
張敏不說話,只哭。
張阿妹又道︰“這筆債是因為你才背的,還有你爸打的那櫃子和床花的錢,都是因為你!你要負責找回來!你給我老老實實去分廠上班掙錢還債!”
張敏還是不說話,只哭。
張阿妹一個人罵罵咧咧,一整天都在罵罵咧咧。
吳建國既沒有說張阿妹,也沒有說張敏,只默默地處理著這件事。
這幾天,他除了上班,就是四處借錢,總算是湊齊了三百塊錢還給陳曉莉。
張敏再不懂事也知道情況,她不情不願地去了分廠當臨時工。
張阿妹發現,吳建國幾乎不和她和張敏說話了。
自從過年前被張家人給坑了以後就很沉默寡言,經過這件事,他更沉默了,除了睡覺,都蹲在院子里抽煙。
本來,他每個月都還是有工資,張阿妹又找了個新的繅絲廠上班,慢慢還也是可以的。
但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廠里發不出工資了,以布來抵工資。
望著桌上軍綠色的布,張阿妹十分震驚。
良久不說話的吳建國啞著嗓子道︰
“你明天去找你弟弟要錢,不多要,就按借條上的三百給,如果他不給,我就親自去要。”
“你!”張阿妹正要發火,就看到吳建國臉色沉得跟炭似的。
“要命的事。”吳建國死死盯著她,吐出了這四個字。
初夏的晚上,張阿妹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