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賢立在角樓當中,望著那漸漸被黑夜吞噬的營盤一角,面上滿是得意之色,似乎對自己的推測很是滿意。
那邊完顏按出海聞言,急忙問道︰“叔祖,既然已經發現了破綻,那你我是不是調兵馬前來,順便將城門後堆填的黃土挖開,將千斤閘也升起來,以此地作為一個突破口?”
完顏宗賢聞言卻微微搖頭,“不妥,當年兀術從開封擄來宋人兵法,我曾仔細研讀過不少,其中有一計喚作圍三缺一,講的便是圍城之時只圍三面,獨留一面,為的就是亂我大軍軍心,激起軍內兵變,因此咱們非但不能有所動作,甚至還要封鎖消息,正巧他們不是營帳也沒撤嘛,咱們就當沒發現此事,且讓他們宋人空耗去!”
按出海聞言微微點頭,可是略一沉吟後還是問道︰“叔祖,可是咱們大金兒郎向來是善戰不善守啊,如今有此機會,何不領軍出城,往他東、北二營沖殺一番?”
“不妥,不妥,那東營乃是高寵坐鎮,此人之名卻非虛妄,當年來金為使時我曾見過一面,武勇絕非常人能敵,更何況他領騎卒由城東而來,想來唐括一部的燎原陣已經敗在他的手中,雖然不知那陣中奧妙,但可以肯定那是一座騎陣,如此手段都被攻破了,你覺得憑城里這些常年步戰的兵卒出城,你又能有幾分把握啊?”
一听宗賢這話,按出海只能悻悻的將頭一搖,隨即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在左手之上,“可恨,那三千弓騎手被那妖人老怪領去,練成了那半人不鬼的人馬,不然有那三千兵馬在,我定要和高寵論個高低。”
“行了,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練那一軍的金銀都夠練三萬精騎了,也不知兀術當年是痴了什麼心,非要練精銳小軍,現在倒好花了那麼多人力物力,反倒連點水花都沒砸起來,三千精銳加上三位世外高人啊,竟然連那位賢王的肉皮都沒弄破,說來也是真真可笑!”
要說兀術當年掌權之時,那可真說得上是霸道二字,朝野上下軍事政務一言可定,可如此一來百官心中自然是積怨頗深,但奈何兀術勢大,又是太祖親子,還是那孫迪窩謀罕的愛徒,使得朝內各派勢力都只能是暗自肺腑,其中就數宗賢一派怨氣最重,現如今兀術失勢了,宗賢自然尋機好好發泄一番。
可也就在宗賢立在角樓之內,聲聲喝罵兀術之時,角樓的屋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驚得宗賢立馬閉嘴熄聲,畢竟現在兀術手中還有五十萬民兵,還執掌黃龍府的所有糧草,一身武勇現在在城內也是少有敵手。
宗賢也不敢將其得罪的太狠,和按出海這親近人說上兩句體己話也就罷了,要是讓旁人听去傳入兀術耳中,宗賢也實在是怕兀術的鋼刀啊。
因此在穩住心神後,宗賢立時罵道︰“何人如此驚慌,不知道本帥正在和按出海大帥商議軍情嗎?”
可是推門而入的完顏秉德卻連連沖外擺手,“二位大帥,快看看外面吧,宋人、宋人的手段太狠了,弟兄們的心全都亂了啊!”
宗賢二人听聞此言,急忙轉身出角樓,抬眼向城內望去,卻見外城中此時華燈點點,軍士們正東一叢,西一團的聚在那里,手中捧著飯碗卻根本顧不上往嘴邊送一下。
卻原來就在宗賢自鳴得意,覺得猜透趙斌圍三缺一之策時,城外的北伐軍早就忙活開了。
首當其沖的就是東南西北四處大營的火頭軍,這百萬人馬的飯食做起來,光是炊煙就遮天蔽日,更不要說今日為了節約人手,避免消耗糧草,這各軍營中吃的都是肥牛羔羊。
這百萬大軍齊齊宰牲烹肉,那是何等的熱鬧,西營中萬口行軍鍋灶同時生火,一鍋內兩三只肥羊齊炖,東營那邊火頭軍人手不足,現調了五千精銳之士,專門在那里掄刀宰羊。
但見那肥羊剝皮下鍋,椒鹽香氣直沖雲霄;牛油滴落火堆, 啪作響火星四濺。北伐軍們圍坐在篝火左右,一個個具都是大口吃肉,邊吃邊感念自家賢爺寬厚,吃飽喝足後或是放聲歌唱,或是比武較技,有那興起的來到軍鼓旁,將那牛皮鼓擂得地動山搖,軍鼓聲伴著軍士的狂歌浪笑,直震得城頭垛口灰簌簌往下落!
可你再看城內的金兵又吃的是什麼,兀術這次固然儲備充足,可是眼下趙斌大軍圍城,不知何日才能再有補給,所以這三餐也是盡量節約,像今日趙斌大軍有沒有攻城,有七成的守軍都在城下休息,所以今夜這晚飯用的就要簡單的多。
畢竟外城的按出海他們能看到趙斌營內殺羊炖肉,可那羊肉就是再肥美,香氣也飄不進內城之中啊,如此一來,坐鎮內城的兀術發放糧草之時,自然只考慮如何節約,全然沒注意到是否會對士氣有影響。
你就看這外城的金兵,凡是登城值守的軍士,每人分到一碗半干不稀的粗糧糊糊,另外還配有小半碗的干菜和一個掌心大小的麩餅。至于說那些在城下輪休的軍士,更是只分到稀粥一碗,粥內零星飄著幾點干菜而已。
至于肉食,這大金的確有不少牛羊,可就像按出海說的那樣,活牛活羊飼養太過麻煩,而肉干的制作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場地,趙斌的北伐軍浩蕩而來,備戰尚且力有不逮,有哪里會有時間去制作大量的肉干,因此大量的牛羊只能是便宜了趙斌。
當然,大金立國這麼多年,無論是平日里府庫積攢,還是尋常百姓家中囤收,總還是有些肉干在的,現如今這些肉干都被統一收入內城的府庫之中,但是數量終究還是有限,所以在未到決戰之時,未經苦戰之時,這肉干就只能供給軍內的中上層將校食用。
像是宗賢和按出海的晚飯,就是每人十根肉干配上好的精面油餅,與城內軍士的是截然不同,也正因如此他們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這其中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