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針幾乎是跑回南嶺村的。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木屑味,那是新木被暴力摧毀後散發出的氣息,像是某種悲鳴。
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
平日里安安靜靜的村口空地上,此刻燃著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火光映照下,是數十張扭曲而憤怒的臉龐。
女人們揮舞著手中的木槌,一下又一下地砸向眼前的龐然大物——那是她們賴以生存的織布機!
“砰!”
一架織布機在粗暴的敲擊下,終于不堪重負地倒塌,梭子斷裂,軸承粉碎,木屑四濺,仿佛在控訴著命運的不公。
柳三針的腳步越來越快,她看到朱七姑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那張原本就稜角分明的臉上,此刻更是寫滿了決絕。
朱七姑舉起一把菜刀,毫不猶豫地斬向自己的左手小指。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截帶著血絲的斷指,掉落在地。
朱七姑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面無表情地用剩余的手指,蘸著鮮血,在一方白布上寫下四個大字不織奴布!
隨後,她將這塊血淋淋的白布,狠狠地釘在了村口的牌坊之上,紅與白的撞色,觸目驚心。
柳三針再也忍不住了,她沖上前去,一把抓住朱七姑的手臂,聲音顫抖地問道“七姑,你這是何苦呢?值得嗎?!”
朱七姑甩開柳三針的手,臉上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滿了決絕和悲涼“以前我們織的是布,現在織的是命!我不讓我的女兒,長大後也去給人當梭子!”
柳三針的眼淚奪眶而出在這個吃人的世道,女人,尤其是底層的女人,就像織布機上的梭子,被命運擺布,身不由己。
“值得,太值得了!”人群中有人高喊道,聲音嘶啞卻充滿了力量。
“對!寧可餓死,也不織奴布!”
“我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一聲聲吶喊,匯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沖擊著柳三針的心房。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陳皓來了。
他並沒有派人上前勸阻,而是靜靜地站在人群外圍,看著眼前這震撼的一幕。
他看到了女人們眼中的怒火,看到了她們對命運的抗爭,也看到了隱藏在絕望之下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對身後的李芊芊吩咐道“芊芊,按計劃行事。”
李芊芊點了點頭,立刻帶著幾個伙計,推著幾輛大車走了過來。
車上堆滿了用麻布包裹著的東西,散發著淡淡的桐油味。
李芊芊走到人群中央,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聲音說道“各位嬸娘,各位姐妹,皓爺說了,這織布機拆了就拆了,咱們不能讓大家伙兒餓著肚子。這是皓爺特意趕制的簡易紡車,一人一套,免費贈送!”
說著,她示意伙計們打開麻布包裹。
眾人這才看清,原來車上裝的,是一台台小巧精致的紡車。
紡車的結構簡單,易于操作,而且還附帶了一份詳細的說明書,圖文並茂,即使是不識字的人,也能很快上手。
“有了這紡車,咱們就能自己紡線織布了!”
“是啊!而且皓爺還說了,紡出來的布,咱們自己留著用,剩下的還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
“這可真是太好了!皓爺真是個大好人啊!”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歡呼,原本低落的情緒,瞬間被一掃而空。
陳皓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南嶺村溪畔,夜風習習。
十二村的父老們圍坐在篝火旁,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憂慮。
“這毀織機是痛快了,可婦人們以後靠什麼活下去啊?”一個老漢拄著拐杖,憂心忡忡地說道,“沒了織布的收入,這個冬天可怎麼熬啊?”
“是啊,張大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定還會變本加厲地報復我們。”另一個老漢嘆了口氣,說道,“到時候,咱們這些老骨頭,恐怕也要跟著遭殃。”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示意伙計們抬上來三個大箱子。
箱子打開,里面裝滿了整齊疊放的布券,每一張布券上都印著“江南共濟”四個字。
陳皓走到眾人面前,緩緩說道“各位父老鄉親,我知道大家伙兒心里都在擔心。但是請相信我,我陳皓絕對不會讓大家伙兒餓著肚子。”
他指著箱子里的布券,繼續說道“這是‘共濟布券’,大家可以拿著這些布券,到指定的商鋪里兌換鹽、油、藥材等生活必需品。”
“皓爺,這……這是什麼意思?”一個老漢疑惑地問道。
“這不是救濟,是她們用十年勞力掙來的分紅。”陳皓的語氣鏗鏘有力,“從今往後,誰織布,誰拿錢,不再經中間人盤剝!”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為了公平起見,我們已經登記了所有織娘的姓名和工齡,按照工齡的長短,分配布券的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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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拿出了一張名單,開始當眾宣讀首批兌現名單。
名單很長,足足有幾十頁。
每念到一個名字,人群中就會爆發出一陣歡呼。
念到最後,陳皓的聲音頓了一下。
“朱七姑……幼女,五歲,代母領薪。”
听到這個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個五歲的孩子,竟然也能領到布券?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陳皓看著眾人疑惑的表情,解釋道“朱七姑為了抗議張大戶的盤剝,不惜斷指明志,她的精神值得我們所有人敬佩。她的女兒雖然年幼,但是也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
眾老人默然良久,終有一人拄拐起身,聲音顫抖地說道“這世道……總算有點人味了。”
與此同時,張大戶的府邸內,一片狼藉。
“廢物!都是廢物!”張大戶氣急敗壞地將書房里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一群賤民,竟然敢造反!真是反了天了!”
管家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立刻給我封鎖南嶺通往外界的所有山路!”張大戶怒吼道,“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還有,給我懸賞捉拿那個煽動毀機的妖婦!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辦。”管家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夜幕降臨,南嶺村籠罩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中。
趙九淵佝僂著身子,行走在山脊之上。
他已經退隱多年,但是為了南嶺村的父老鄉親,他不得不再次出山。
他在老松林中設立了一個簡易的了望哨,用一面銅鏡反射日光,向村里傳遞信號。
一晃為安,兩晃為險,三晃為圍。
到了晚上,他則點燃三堆野艾火,用煙霧的變化來傳遞信息。
煙直為順,煙斜為追,煙斷為人伏。
一次傳信中,他不幸被巡夜司的弓手發現,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奔他的面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弩箭從密林中射出,準確地擊中了那支利箭。
趙九淵死里逃生,抬頭望去,只見柳三針手持藥弩,站在不遠處的樹梢上,冷冷地看著他。
柳三針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峻。
陳皓站在寒江邊,江風吹拂著他的衣衫,發出獵獵的聲響。
他看著漁戶們將一盞盞紙燈籠放入江中,燈籠內,是寫滿了織娘們訴求的竹簡。
每一盞燈籠的底部,都刻著一行小字此光不滅,此聲不息。
燈籠漂浮在江面上,如同點點星光,緩緩向下游飄去。
一夜之間,下游七鎮,皆見江面浮火如星。
拾燈者讀其文,聞其冤,自發組織“觀燈會”,聲援南嶺織娘。
最遠一處,竟達府城郊外,驚動了致仕返鄉的前監察御史。
深夜,皓記酒館二樓,燈火搖曳。
陳皓獨自一人坐在窗邊,整理著各地傳回的響應文書……陳皓的指尖摩挲著來自各地的聲援信,紙張粗糙,字跡潦草,卻滾燙得像剛出爐的鐵。
他仿佛能听到那些素不相識的聲音,在黑暗里匯聚成一股洪流,推動著這搖搖欲墜的世道。
忽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靜謐。
趙九淵濕漉漉地站在門口,頭發黏在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他顧不上喘息,遞給陳皓半塊燒焦的布片,上面依稀可見“利濟商號”的印記。
背面,殘留著幾個被火焰吞噬的炭字“京線已動,速斷源頭。”
陳皓的眼神瞬間凝如寒冰。
京城來的線?
看來,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他將布片在手中捏成一團,緩緩舒展開,又緩緩地放平,仿佛在掂量著背後的分量。
他走到窗邊,從書架深處取出一壇塵封已久的“清濁辨”,那是他釀酒生涯中最得意,也是最特殊的一壇。
它從未開封,只靜靜地躺在那里,見證著他的野心與掙扎。
他小心翼翼地將酒壇置于窗台,月光穿透壇身,映出清澈的光影,仿佛一面明鏡,照亮了這污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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