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胡玉樓臨街包廂內。
略顯昏暗的燈光,讓廂房內的氣氛格外凝重。
揚州刺史崔煥之、漕運司副使鄭元琮,以及揚州本地的豪商巨賈等,正一臉愁容的圍坐在一起。
“崔使君,鄭副使,情形…不太妙啊!”一身材微胖、面色焦灼的鹽商壓低聲音,額角滲出細汗。
“那馬周和李義府,帶著都水監的人,這幾日跟瘋狗似的!拿著魏駙馬的令牌,查賬目、驗倉廩,盤問船工縴夫。
連咱們在運河上設的幾處‘常例’指私設關卡收取的費用)點,都被他們摸得一清二楚!”
作為大唐最重要的產鹽地,淮鹽的鹽商自然賺得盆滿缽滿。
自從魏叔玉在登州、渾州兩地修建鹽田,淮鹽的鹽商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有便宜岳父在,魏叔玉自然拿到大唐一半的鹽引。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魏叔玉太實誠了。他不僅不走私食鹽,而且鹽稅交得足足的。
與淮鹽、川鹽鹽商交稅相比,魏叔玉簡直是謙謙君子。
短短三年間,朝廷收到的鹽稅翻了三倍。而淮鹽與川鹽的稅收,卻急轉直下。
魏叔玉名義上是為了下江南游玩,實際上是御史台背負著重大任務。
那就是好好查查淮鹽的情況,好好整頓下淮鹽產業里的蛀蟲。
“是啊!”另一綢緞商接口,語氣帶著恐懼。
“他們問得極細!漕船運力、損耗比例、沿途停靠時間、貨品轉運流程。
甚至連縴夫每日吃多少米、拿多少工錢都要問。這哪里是梳理水運?分明是要把咱們的底褲都扒干淨!”
崔煥之,年約五十、保養得宜、眼神精明的官員,此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捻著胡須,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魏叔玉…好狠的手段!百萬貫撒錢買名聲,迷惑陛下與世人耳目,暗地里卻派兩條惡犬來斷我等財路!”
作為漕運司的實權人物,鄭元琮的臉色同樣難看。
他惡狠狠道︰“魏叔玉是要動漕運的根基!什麼提高效率,減少損耗?
說得好听!分明是要把我們這些年辛苦建立起來的規矩,還有那些‘暗流’指走私、夾帶等灰色收入)連根拔起。
他撒出去的錢,怕是要從我們身上十倍百倍地撈回來!”
負責運河某段“安保”的豪強代表,目露凶光︰
“使君,副使,不能坐以待斃。那魏叔玉不過是個駙馬,仗著陛下寵愛胡作非為。
這里是揚州,是我們的地盤。不如…”說完做了個下切的手勢,眼中殺機畢露。
“胡鬧!”
崔煥之厲聲呵斥,“你想找死嗎?船上不僅有陛下,還有皇後、公主與大臣。
魏叔玉身邊更是高手如雲。那幾個家丁看著不起眼,都是百戰余生的悍卒。刺殺?你是想讓我等九族盡滅嗎?”
艙內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聲。
就在此時。
艙門被輕輕叩響。崔煥之的心腹小吏閃身進來,臉色煞白附在崔煥之耳邊,急促低語了幾句。
崔煥之听完,猛然站起來。他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什…什麼?!馬…馬周拿到‘飛魚號’完整貨單和通關記錄?那上…上面可是有整整十萬貫的‘雪花鹽’。
這…這怎麼可能?!‘飛魚號’的劉把頭,不是拍著胸脯說萬無一失嗎?!”
他口中的‘雪花鹽’,就是走私鹽!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炸得艙內所有人都魂飛魄散!
那可是十萬貫私鹽!
一旦坐實,足夠他們所有人掉十次腦袋!
剛才還叫囂著要動手的豪強,此刻卻嚇得癱軟在椅子上,面如土色。
鄭元琮也慌了神︰
“崔使君,這…這可如何是好?馬周拿到證據,必定連夜呈送陛下,那我…我們就完了!”
崔煥之畢竟是官場老手,最初的驚恐過後,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眼中閃爍著困獸般的凶光,“慌什麼!證據在馬周手里,還沒到御前,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立刻派人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馬周,將那份貨單奪回來。或者…”
崔煥之停頓了下,眼中閃過一絲狠毒,“或者讓他永遠閉嘴!”
一外號叫做‘老六’的鹽商,眼中凶光一閃,“崔大人,要不讓我手下那些‘水鬼’動動?運河風高浪急,淹死個把查案的官吏,再正常不過!”
“好,這辦法好!那我們的身家性命,全都交給老六你的手中。”
“放心吧,我定不會讓諸位失望。”
崔煥之看向鄭元琮︰“鄭副使,你立刻去穩住那個劉把頭。告訴他,若敢吐露半個字,他的妻兒老小…哼!
另外,準備快船,隨時準備接應。萬…萬一事有不順,我們得有條退路。”
鄭元琮連連點頭,匆匆離去。
廂房內只剩下崔煥之和幾個心腹。他走到窗戶邊,望著窗外漆黑如墨的運河水面,肌肉扭曲的臉上充滿怨毒與絕望。
“魏叔玉…”
崔煥之咬牙切齒,聲音如同毒蛇吐信,“你想用我們的尸骨鋪路?沒那麼容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揚州的水,深得很吶看誰先淹死?”
與此同時。
在長樂號甲板的喧囂歌舞中,魏叔玉正被長樂和高陽拉著,與幾位公主玩著擊鼓傳花的游戲。
鼓點咚咚,鮮花在貴女們手中飛快傳遞,笑聲如銀鈴般灑落。
當鼓聲驟停,花朵恰好落在魏叔玉手中。
“哈哈…駙馬爺中彩啦!”高密公主拍手笑道,“按規矩,要麼飲酒三杯,要麼賦詩一首!玉兒,選哪個?”
魏叔玉灑然一笑,隨手將花拋給長樂,“今日良辰美景,豈能無詩?取筆墨來!”
宮女們立即奉上文房四寶。
魏叔玉略一沉吟,提筆蘸墨,筆走龍蛇。他的動作瀟灑流暢,在無數傾慕目光的注視下,一首新詞躍然紙上。
一貴女迫不及待的念出來︰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轟!!
隨著那貴女將《憶江南》念出,現場眾貴女頓時就炸了。
“天啦,魏駙馬真是才情無雙吶,又一首傳世的佳作問世。”
“能見識到魏郎君的佳作問世,真是不虛此行吶。”
“魏郎大才,當以秋露白賀之!”
…
喝彩聲轟然響起,甲板上掌聲雷動,貴女們眼中愛慕的星光幾乎要溢出來。
然而就在這滿堂喝彩、氣氛達到頂點的瞬間,魏叔玉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白櫻的臉蛋。
她極其輕微朝魏叔玉點點頭,做出一個隱秘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