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大草原,遼闊無際。
尤其此時正值春末,青草旺盛,足以覆蓋到戰馬的小腿。
牛羊成群,草長鶯飛,欣欣向榮。
“駕!”拓跋天英騎在戰馬上,揮舞馬鞭,在草原上放肆狂奔,驅趕著成群的牛羊。
不再打仗時,這是她少有的快意時光。
她已經整整三年沒有踏足過這片屬于她的草原了。
拓跋天英卸甲歸原,身披一件藏藍袍,手持馬鞭,後背長弓,草原的風吹伏青草,亦吹動她白金色的長發飄飄。
頭頂處,雄鷹盤旋,傳來陣陣鷹鳴。
拓跋天英忽的眯起眼來,彎弓搭箭,一箭射出︰“巴薩察,去撿回來。”
一支白羽箭呼嘯而出,盤旋的雄鷹俯沖而下。
“吁!”拓跋天英勒馬停步,極目遠眺。
蒼茫草原無垠鋪展,延伸至那天地盡頭,連接極遠處那座高聳入雲的雪山。
一片碧綠中出現了一抹灰白,雄鷹抓住一只灰白的野兔,丟在主人身邊。
拓跋天英伸手抓住落下的野兔,隨手將野兔身上的白羽箭拔出,扔回箭囊中。
她又拔出綁在小腿上的匕首,割下一條兔腿,高高拋起。
雄鷹抓住兔腿,振翅高飛,身影消散在天際。
拓跋天英騎馬環繞一圈,馬鞭揮舞,將牛羊聚攏在一條小河邊。
她摸了摸戰馬的頭,翻身下馬,走到小河邊,升起了篝火,將野兔剝皮架在火上炙烤著。
肉熟了,拓跋天英割下一條兔腿,卻並沒有吃,盯著篝火,愣愣出神。
她在想一個人,一個男人。
張子乾……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風雲幻境中,自己會見到他,最後將自己拉出幻境的也是他。
那個面容模糊的虛影,為什麼會是一個打生打死的敵人?
拓跋天英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有無數次機會殺了他,卻又為何遲遲不動手?
拓跋天英叼著兔腿,拉開胸前的藏藍袍,低頭看著那處玄藍的天鷹紋身。
“神鷹哈洛潔,您是否可為我解惑?”
拓跋天英喃喃自語,修長的手指撫過紋身,指尖略有些冰涼。
“阿姐!”
一聲嘹亮雄闊的呼喊,將拓跋天英沉靜的思緒拉了回來。
拓跋天英抬頭看去,看見一位皮膚黝黑的俊朗少年騎馬向自己奔來。
原來是他,自己那位命如天驕的阿弟。
看見少年,拓跋天英英姿冷峻的臉上笑了笑,向他招了招手︰“在這。”
拓跋天驕翻身下馬,走到阿姐身旁,坐了下來,埋怨道︰“我的好阿姐,放牧怎麼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了?”
雖是埋怨,語氣中卻盡是開心。
拓跋天英割下一條兔肉遞給他︰“三年沒見這草原了,想好好看看。”
拓跋天驕接過兔肉,大口咀嚼起來,又從身後摸出一個酒囊,大口喝酒。
拓跋天英就看著阿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笑著不說話。
對于這個阿弟,拓跋天英還是十分喜愛的,在她灰白的童年中,這個阿弟是她唯一的彩色,每當冬天吃飽不飯時,阿弟總會偷偷將自己的肉干節省下來,讓自己吃。
拓跋天英知道父王會讓自己為別人鋪路,但如果這個人是阿弟的話,自己確實不在乎。
拓跋天驕抹了一把嘴,將酒囊拋給阿姐,說道︰“父王讓你回去。”
“知道了。”拓跋天英接過酒囊,飲了口酒,便劇烈咳嗽起來。
家鄉的酒,還是這麼烈……拓跋天英又喝了一口酒。
阿姐還是不會喝酒……拓跋天驕望著咳嗽的阿姐,笑容燦爛。
拓跋天英將酒囊拋了回去,站起身來,囑咐道,“牛羊記得吃好草再帶回去。”
拓跋天驕也站起身,擺手嬉笑道︰“阿姐,知道啦,快走吧,別讓父王久等了。”
拓跋天英無奈掃了眼阿弟,翻身上馬,調轉馬頭,便準備回去。
拓跋天驕望著阿姐離去的背影,從馬上取下來一把馬頭琴。
他坐在小河邊,坐在草地上,望著成群的牛羊,望著阿姐的背影。
草原的風,吹起他的鬢角,吹動琴的琴弦,他拉動著一首從小听到大的歌謠。
拓跋天英微微閉目,听著那首熟悉的歌謠,輕輕哼唱。
白雲悠悠,馬兒悠悠,緩緩走著。
…………
草原大帳內,拓跋神軒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拓跋天英。
拓跋神軒坐在椅上,皺眉問道︰“怎麼來的這麼晚?”
拓跋天英輕笑道︰“不想走那麼快。”
拓跋神軒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了,總感覺自己這個女兒變了許多。
他舉起桌上的銀酒壺,問道︰“要喝酒嗎?”
拓跋天英坐在他面前,拒絕道︰“父王忘了女兒不會喝酒。”
拓跋神軒給自己倒了杯酒,開口問道︰“你天境了?”
拓跋天英微微點頭。
“那柄劍從哪兒來的?”拓跋神軒指了指立在一旁的銀棍。
“風雲雨雪,天下名劍第七,天精洞天中找到的。”拓跋天英並未隱瞞,“就是傳說中神鷹哈洛潔守護的那一柄。”
“不錯。”拓跋神軒點頭,看著女兒,“你成為劍主了嗎?”
“還沒有,我只是握劍之人。”拓跋天英搖頭道,“它……好像還未完全認可我。”
拓跋神軒並未久聊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當時看見那座城了吧?”
“那座城……叫什麼?”
“大散關城,只建了初初三年,便阻擋了我蠻族鐵騎。”拓跋神軒感慨萬千,“有時候不得不佩服中原人,我們蠻族蝸居草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有了這座城,太白雪山就再也不是我蠻族聖山了,我蠻族也就真的只剩草原了。”
“我會帶著蠻族的鐵騎,奪回聖山的。”拓跋天英認真說道,“我為天將。”
拓跋神軒嗤笑一聲︰“你奪不回來的,起碼現在奪不回來。”
拓跋天英看著父王,眉頭緊皺。
她知道自己父王的野心遠遠不止一座草原,而如今聖山都被他人所佔,父王竟然還沉得住氣。
“你回來了,那個赤王也回來了。”拓跋神軒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拓跋天英,“你如果能跟他以命換命,你們同時葬身在天精洞天,遠比你帶著風雲雨雪活著回來要好得多。”
“如果張子乾死了,我蠻族十年無憂。”
拓跋天英沉默著不說話。
“鎮北王章尋活不了多久了,以後就是張子乾替他鎮北了。”拓跋神軒栗色的瞳孔幽幽,眼神冰冷,“如果猜的沒錯,他也破境了吧,你有把握贏他嗎?”
“一直不輸的天將,已經輸給他兩次了。”
拓跋天英沉默著不說話。
拓跋神軒冷冷道︰“抬起頭來,看著你的父王。”
拓跋天英抬頭,看著父王。
拓跋神軒嘆了一口氣,走出帳外︰“安心修行,養精蓄銳,你與蠻族都是。”
“聖山是要奪回來的,但要等一個時機,也許很快,也許很久。”
拓跋天英愣愣的坐在軍帳內,回味著父王所說的話。
張子乾!
良久……她也起身,走出帳外。
帳外的草原上,阿弟放牧回來,騎在馬上,還拉奏著馬頭琴,琴聲悠揚,曲聲高昂。
拓跋天英輕輕邁步,輕輕哼唱起歌謠。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