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後。
大散關城,南靠雪山,北拒草原,橫亙在那極北之地。
城內一片縞素,每一位將士的玄甲之上都劃著一道白痕。
鎮北王,柱國大將軍,大玄軍中威望最高者——章尋病逝的消息傳到了大散關城。
張子乾一襲素衣,一人坐在城頭上發呆,望著那一片茫茫的草原。
他其實抬棺送行完之後早就該走了,但他還是在大散關城中待了十四日,只為等那個確切的消息。
如今消息等來了,他已然心安,也該走了,去找自己的弟弟說道說道。
鐘鎧鈞隨軍出征,等他回來之後,他會替自己守城一陣子。
蠻軍已然被擊退,退回草原腹地,開始休養生息,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度攻城,還有鐘鎧鈞守在城中,自己大可安心。
張子乾思緒飄飛,他伸出手,冷風從五指間穿過,直直的刮在臉上。
雖然已是春末,但雪山的冷風依舊如秋風般蕭瑟孤寂,刮在臉上,有些生疼。
“大散關城。”張子乾摸著身下冰涼的磚石,神情恍然,目光空洞,“鐵馬秋風大散關。”
“老將軍,總是為別人征戰一生,你是否可曾有過後悔?”
“老將軍,大玄這個王朝,是否值得讓您為它征戰一生?”
“老將軍,走好,不送了。”
張子乾站起身,寒涼的春風吹動了他的素衣,他扭頭望向茫茫雪山。
那座山,不是蠻族的聖山,而是大玄的北岳,五岳之中最高峰。
因為這座關城的存在,它才真正是大玄的北岳。
有了這座關城,蠻族的鐵騎才不敢再貿然越進!
可惜這座關城,還不夠高,還不夠堅,但總有一天,這座關城會比那座雪山更高!
背靠天塹?
遠遠不夠,終有一天,這座關城就會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天塹。
張子乾拔出腰間的青虹,少年略顯滄桑的雙眸凝視著劍中的自己。
他知道,他要面對一個選擇。
那個選擇,會讓他進退兩難。
但這個選擇,自己必須去面對,自己無法去逃避。
“老將軍,你走了。”
“那我也該走了。”
張子乾笑了笑,收劍入鞘,御風而起,一人獨去那座闊別多年的玄皇城。
那座京城中,有一位親愛的姑娘,等他多年。
七日後。
玄皇京城,陽州正中,南臨中州,與仙京城遙遙對望。
城內一片繁華,百姓安居樂業,大有一副國泰民安的盛世之景。
從玄黃十八年夏,到玄黃二十二年春,太子張子坤監國的這些年來,施行仁政,寬厚待民,恩惠天下,削減賦稅,得民心而治天下,政通人和,欣欣向榮。
張子乾御風七日,連跨三州山水,總算是到了這玄皇城。
他收斂一身天境氣息,悄然降落在玄皇城門前,跟著百姓吵嚷的人群,走入城中。
張子乾漫步在城中寬敞的街道上,兩邊傳來各家商戶的叫賣,一聲高過一聲。
不過街上的人群卻總是刻意避開他,靠在街邊對他議論紛紛。
張子乾無奈苦笑,看了看身上那襲喪葬的素衣,繼續向前走去。
玄皇城雄踞陽州,本就是主城之一,如今又作為大玄國都,幾經修繕翻新,佔地極大。
由外到內分別為外城,內城,皇城,宮城,算上周邊附屬的游仙,山松,鳳玲,河灣,乘龍,青野六個郡縣,面積甚至要比前朝大平的仙京城還要大,是真正意義上的繁華京都。古往今來,少有京都可以比肩。
張子乾要找太子居住的東宮就坐落在宮城之中。
越往里走,人群便越少,直至皇城城門前,張子乾便被守門兵卒攔了下來。
守門兵卒厲聲喝道︰“前方內城,非皇親國戚者,閑雜人等,一律禁止入內。”
張子乾並未理會他,抬頭看向這座巍峨皇城。
陽光照耀在金門前,有些刺眼,張子乾微微眯眼,上前一步。
皇城與宮城,這才是真正的玄皇城。外城與內城,不過普通百姓安居之地。
守門兵卒握緊了手中長戈,對準了張子乾,再次警告道︰“如果再上前一步,就地格殺!”
他並未將眼前的年輕人放在眼里,只當是城中沒有見過皇城威嚴的少年潑皮。
張子乾望著城門,又上前一步。
守門兵卒勃然大怒,感覺眼前之人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里。
眼見警告無用,兵卒手中長戈便要刺出!
張子乾終于收回目光,淡淡掃了他一眼︰“滾。”
長戈還未近其身,便以寸寸折斷,那兵卒徑直倒飛出去,撞在城門上,口鼻噴血。
兵卒同伴見狀,全都圍了上來,兵戈全都狠狠刺出。
張子乾一步踏出,所有守門兵卒全都兵戈折斷,倒飛出去。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兵卒靠在城門邊,一手指著張子乾,一手捂著胸口問道。
張子乾很明顯留手了,不然憑借他長天階修為,殺這幾十個境界低微的兵卒,易如反掌。
張子乾緩緩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來看著他︰“離城久了,你們都不認得我了嗎?”
“你……你是……”兵卒瞳孔放大,總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有些熟悉。
“不認得我了……”張子乾拔出腰間青虹,橫劍身前,“那還認不認得這柄斷劍?”
一瞬間,所有兵卒的目光都停留在這柄青銅斷劍上,難以置信。
張子乾反手一劍向那兵卒的腦袋刺下。
兵卒驚出一身冷汗,顫抖著看向耳邊。
那柄斷劍輕而易舉的便刺入了他耳邊的城門上。
這麼鋒利的斷劍,好像整座天下也只有一柄。
錯不了的,就是那一柄青虹劍。
而這柄青虹劍,又是誰的配劍呢?
只有一人。
大玄赤王——張子乾!
兵卒眼中難掩激動,結結巴巴地問道︰“赤王!你是赤王殿下!赤王殿下回來了!”
赤王!
他是赤王!
身邊所有兵卒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手握青虹之人身上了。
張子乾拔出青虹劍,笑著點頭。
“您不是失蹤了嗎?!”
張子乾收劍入鞘,向他伸出了手︰“我回來了。”
兵卒看著赤王向他伸出的手,毫不猶豫地便握了上去︰“三年了!你終于回來了!”
張子乾將他拉了起來,又一一將其他倒地兵卒從地上拉起。
他環顧四周,語氣平靜,淡淡道︰“勞煩各位進去向監國通報一下。”
“就說赤王歸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