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血刃?!” 李世民猛地提高了聲音,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介休城防堅固,劉武周、宋金剛人等更是悍勇善戰,白甲軍竟能如此輕易拿下?”
帳內的燭火被他的話音震得晃了晃,映著他臉上復雜的神色,有驚訝,有疑慮,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振奮。
李世民心中暗自思忖,白甲軍若為友軍,如此行事背後是否有其他訴求?若為敵軍,以他們的實力和手段,恐怕會給河東戰局帶來極大變數。自己必須謹慎應對,絕不能因一時疏忽而陷入被動。
他想起昨日那白甲軍馳援柏壁時的迅猛,卻也沒想到這支隊伍能有這般雷霆手段,竟連一場像樣的廝殺都沒驚動,就換了介休城頭的旗幟。
“是,弟兄們在城外守了半夜,沒听見半分廝殺聲,” 斥候低著頭回話,“只瞧見城頭旗幟換了,白甲軍的人守在上面,劉武周的舊部像是被繳了械,規規矩矩的,沒敢亂動。”
李世民緩步走到案前,指尖輕輕點在軍圖上的 “介休” 二字,難怪柏壁解圍後再沒見這支白甲軍的蹤跡,原來他們竟奔著介休去了。能在短時間內悄無聲息拿下城池,看來這支隊伍不僅勇猛,更有奇謀。
“再探!務必查清楚領兵之人的身份,還有劉武周等人的下場……” 李世民抬眸,目光銳利如刀,凝聲道,“最好能設法潛入介休城中,把里面的情形探查得仔細些。”
他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頓,補充道︰“白甲軍雖曾馳援柏壁,可來歷不明,行事又這般詭譎。介休是河東要地,他們突然佔了城池,是友是敵尚未可知,若劉武周已敗,那些殘部是被收編還是被處置,城中軍備如何,都得弄個明白。”
斥候略一遲疑,臉上露出幾分躊躇,低聲稟道︰“殿下,還有一事…… 我等在通往介休的山道上,發現了劉武周的潰兵痕跡,看情形像是經歷過一場極為酷烈的伏殺。”
“伏殺?” 李世民眉峰一挑,“痕跡何在?是白甲軍所為,還是另有他人?”
“山道兩側的樹叢里還留著箭矢和兵刃,地上的血跡凍成了黑紫色,看尸身裝束都是劉武周的部下,”斥候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更低,“瞧那山道中的廝殺痕跡,倒像是…… 被人以逸待勞,硬生生截斷了退路。只是現場沒瞧見白甲軍的尸首,也分不清是哪路人馬下的手。”
李世民指尖在案幾上停住,目光落在軍圖上那道蜿蜒的山道。劉武周的潰兵被伏擊,介休城又被白甲軍悄無聲息拿下…… 這兩者之間,未必沒有關聯。
“一並查清楚,” 他沉聲道,“伏殺的時間、參與的人馬,還有…… 劉武周、宋金剛等人,是否在其中。”
斥候再無遲疑,抱拳領命︰“屬下這就去辦!” 說罷轉身掀簾,身影很快便被帳外的風雪吞沒。
帳內重歸寂靜,只剩下燭火 啪輕響。李世民在案桌前復又落座,眉頭卻是越皺越緊。劉武周的潰兵半道遭伏殺,而白甲軍又緊接著恰好拿下介休,這兩處變故湊在一起,倒像是有人早已布好了局,一步步收網。
他想起白甲軍馳援柏壁時的迅猛,想起他們兵不血刃拿下介休的利落,再聯想到山道上那場酷烈的伏殺…… 這支部隊的行事風格,竟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
“到底是誰在背後調度,此人絕對是將帥之才....……” 李世民低聲自語,指尖在案桌上輕輕叩擊。若說之前還有幾分僥幸,此刻他更確定,這憑空出現的隊伍絕非偶然,背後定然藏著足以影響整個河東戰局的力量。
肩頭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他抬手按住,目光重新落回軍圖。不管白甲軍的來歷如何,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柏壁,再借介休的變故重整旗鼓。
窗外的風雪似乎小了些,天邊已透出一絲魚肚白。李世民望著帳外漸亮的天色,緩緩挺直了脊背,無論前路藏著多少變數,這場仗,他都必須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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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介休城內,氣氛卻透著幾分詭異。昨日百姓們見潰兵涌入城中,個個面帶驚惶,心有余悸,沒多久,便見兵卒頻繁巡街,整頓城防,秩序倒比先前安穩了許多。
只是昨夜軍營方向偶爾會傳出幾聲厲喝或痛嚎,卻又總是轉瞬即逝,很快便歸于沉寂。
幾個百姓聚在街角,壓低聲音議論著。
“听說城頭換了旗幟,也不知這新主子是個啥樣的人,咱這日子還能不能過安穩嘍?”
“唉,管他是誰,只要不搶咱糧食,能讓咱活下去就行。”
“....................”
百姓們整夜提心吊膽,攥著家中僅存的過冬余糧堵住屋門,總怕有亂軍兵痞破門劫殺。可直到天光大亮,街面上除了巡邏的白衣銀甲兵卒,竟再無半分亂象。
有人壯著膽子推開窗縫張望,見士兵列隊走過,步伐整齊,盔甲上的寒霜在晨光里閃著冷光,卻對街邊屋舍秋毫無犯,懸了一夜的心,才稍稍往下落了落。
只是那軍營里的動靜,還有城頭驟然更換的旗幟,仍像塊石頭壓在眾人心頭,這介休城,到底是換了誰的天下,是否還會危及他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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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休城衙門署衙內,林元正一夜舒坦安睡,天剛亮便已起身。此時他正與劉武軒相對而坐,案上擺著一壺溫熱的茶湯,兩人慢條斯理地啜飲著,神情從容。
窗外晨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映得他們衣袍上未褪的征塵都柔和了幾分。署衙內靜悄悄的,只偶爾傳來院外巡邏兵卒的踏雪聲,與屋內的茶香交融在一起,竟生出幾分難得的安穩。
“林安他們昨日可都妥善安置了?” 林元正放下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著,語氣里帶著幾分關切。
劉武軒呷了口茶,眼底漾開幾分笑意︰“家主放心便是,入城後便已安排妥當,想來安叔昨夜怕是心中歡喜,一夜無眠。”
他放下茶盞,話鋒一轉,語氣里添了幾分輕快︰“畢竟劉武周的糧庫與藏庫中,可有不少好東西。特別是那藏庫之中,銀錢可不少,安叔他們清點時眼楮都看直了,這些東西,正好能充作軍餉。”
林元正聞言,指尖在案上輕輕一點,唇邊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銀錢雖好,卻不及糧草軍械實在。讓他們仔細清點造冊,分好主次,莫要因這些俗物亂了分寸,最終還是得等劉師來處置才妥當。”
話音剛落,門外回廊中便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帶著幾分從容的笑意︰“不知是何事要某處置?”
隨著聲音響起,劉長宏踏著晨光從門外邁步進屋,他身著素色圓領長袍,雖未披甲冑,卻自有一股凜然氣度。
林元正與劉武軒聞言,連忙起身行禮。
“劉師。” 林元正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敬重。
劉武軒緊隨其後,聲音里添了幾分親近︰“阿耶。”
劉長宏目光掃過案上的茶盞與散落的文書,笑著走近︰“方才听聞你們在談繳獲藏庫之事?”
林元正側身讓開案前位置︰“正是,劉武周藏庫中銀錢頗豐,安叔他們清點時難免上心,想著還是由劉師定奪處置才好。”
劉長宏走到案前站定,目光落向窗外晨光中的街巷,語氣平和︰“銀錢可充軍餉,亦可賑濟城中百姓,倒也不算俗物。再說那筆錢財,本就不是劉武周攜帶而來,乃是他一路掠奪搜刮,如今物歸原主也好,救濟民生也罷,總好過留在突厥叛兵賊寇手中。”
他頓了頓,微微皺眉,神色凝重,緩緩說道︰“只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軍營中那五萬兵卒該如何處置……”
話音剛落,林元正便接過話頭︰“劉師是擔心這些人成分復雜?畢竟里面既有劉武周的舊部,也有沿途裹挾的壯丁,還有些是先前被打散的唐軍殘兵,以及那突厥可汗所支援的突厥人?”
劉武軒也蹙眉道︰“阿耶,家主,要依我看,不如挑些精壯編入我軍,余下的發放糧餉遣散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