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睜睜看著敵軍雖已潰敗，但仍有不少殘部護著劉武周倉皇後撤。
己方兵力本就薄弱，如今再難尋覓突襲的契機，只能無奈地望著劉武周等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他手中的馬槊還在不斷滴下殷紅的鮮血，身旁僅存的親衛拄著長刀，大口喘息著，甲冑上的傷口正緩緩滲出血跡。盡管心中滿是不甘，可他心里清楚，此刻追擊不過是徒勞無功，弄不好還會陷入被動，反被圍困。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底那銳利的光芒稍稍收斂，只余下幾分無奈。然而，當他轉過身時，卻驚愕地發現，那些立下赫赫戰功的白甲輕騎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才還能看到他們追殺潰兵的矯健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隱入戰場邊緣的林莽之中，就連那清脆的馬蹄聲也漸漸淡去，幾不可聞。
身旁的親衛也不禁撓了撓頭，滿臉疑惑︰“奇怪了，那些輕騎去哪兒了？方才還瞧見他們追得正起勁兒……”
李世民望著空蕩蕩的雪原，眉頭微微蹙起，心中疑竇叢生︰這支部隊來得如此突然，去得又這般蹊蹺，究竟是何人麾下？還有那能連發的手弩，以及那如天雷炸響般的轟鳴，到底是什麼神秘武器？
……………………
卻說林元正與劉武軒這邊，正是依照劉長宏的謀劃行事。兩人帶領兩千輕騎，悄無聲息地靠近劉武周後軍，在擲出上百個炸藥包制造混亂後，便立刻借著硝煙的掩護悄然撤離，此刻已繞道至一處極為隱秘的山坳。
此處恰好是柏壁通往介休城的必經之路，兩側是陡峭高聳的山壁，中間僅容一隊騎兵通行，無疑是設伏的絕佳所在。
兩千名騎士們趁著這短暫的空隙，仔細檢查手弩、有條不紊地整理炸藥包。馬蹄踏在厚厚的積雪上，只發出細碎的咯吱聲，眾人連呼吸都刻意放得極輕。他們在靜靜等待，等待劉武周的潰兵自投羅網。
“家主，方才那一陣可真是太過癮了！”劉武軒用布巾擦拭著臉上的煙灰，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炸藥包一扔出去，劉武周的後軍就跟炸了鍋似的，瞬間人仰馬翻！”
“就是可惜帶的炸藥包數量有限，還得留著攻打幽州，不然再多來幾輪，保管讓他們全軍覆滅！”
林元正勒著馬韁，目光警惕地掃過前方狹窄的山道，低聲叮囑道︰“別掉以輕心，劉師特意交代過，這截路的埋伏才是重中之重。等會兒劉武周的人必定會從此處經過，那才是真正需要拼命的時候。”
說話間，林元正抬手示意騎士們隱匿好身形。山坳里頓時安靜下來，唯有風雪輕輕掠過樹梢的聲響，就連馬蹄踏雪的細微聲息也被壓到了最低。
他凝視著前方山道的入口，心中暗自松了口氣。此次謀劃的關鍵便在此刻，只要能在這里成功堵住劉武周，或者將他們徹底打散，使其無法退回介休城據守休養生息，那麼李唐在河東的這股心腹大患，便能徹底消除，也便不必擔憂突厥會乘虛而入，殘殺百姓……
身旁的劉武軒已經將腕弩上好弦，壓低聲音說道︰“家主放心，弟兄們都盯著呢，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林元正緩過神來，微微頷首，目光始終緊緊鎖定著山道深處。不多時，風雪聲中隱隱夾雜著一些雜亂的響動，馬蹄踉蹌踏地的聲音，摻雜著人們慌亂的呼喊，還有兵器拖地的刮擦聲，由遠及近，愈發清晰。
林元正猛地抬眸，眼底閃過一道寒光，抬手向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山坳里的騎士們瞬間屏住呼吸，握緊兵器的手愈發用力，唯有風雪依舊呼嘯，將那隊潰兵的動靜裹挾著，一點點傳送到眾人耳邊。
倘若在平日行軍，必定會有斥候仔細探路排查。可此刻全軍都在後撤逃命，哪里還有人顧得上警戒？再加上後方那隊白甲輕騎時不時追上來一陣沖殺，刀光箭雨如鬼魅般如影隨形，早已把潰兵們的膽氣嚇破，他們腦子里只剩下“逃命”二字，哪里還會留意前路是否設有埋伏？
慌亂的腳步聲、馬匹的嘶鳴聲與身後隱隱傳來的喊殺聲交織在一起，所有人都只顧著埋頭向前沖，連周遭都懶得看上一眼。這致命的疏忽，恰恰給了山坳里的伏兵絕佳的機會。
“武軒，照著上回野狼谷的法子來。”林元正壓低聲音，目光死死盯著山道入口，“切莫急躁，等再多些人進來了再動手，尤其要留意敵軍的首將。”
劉武軒聞言點了點頭，將已經搭在弩機上的箭矢又緩緩放下，嘴角卻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放心，此事我有些經驗，絕對不會出差錯！”
而此時，潰逃隊伍中的劉武周，心中仍被憤恨與不甘填滿。只差那麼一點啊！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節泛白，若不是那隊白甲輕騎橫空殺出，徹底攪亂了戰局，李世民早已深陷絕境，必定全軍覆滅。
到那時，自己便能長驅直入，直逼長安城下，中原大半江山都將收入囊中。屆時，這帝王之名便不再只是虛幻的名號，而是實至名歸，又何須再仰仗突厥可汗的鼻息？
可眼下，這一切美好的設想都化為了泡影。他望著身前慌亂奔逃的士兵，喉間涌起一陣腥甜，忍不住狠狠一鞭抽在馬臀上，仿佛要將這滿心的惡氣都發泄在戰馬上。
就在這時，尉遲恭猛地拍馬上前，在顛簸的馬背上拱手行禮，神色凝重地沉聲道︰“稟統帥，末將心中忽感不安。後方那白甲軍緊追不舍，末將以為，不如令將士們暫作停歇，原地列陣御敵，也好穩住陣腳。”
劉武周此刻心煩意亂，听到這話不禁皺眉回頭︰“列陣？眼下潰兵混雜涌動，士氣皆無，如何列陣？等你列好陣，那伙騎兵早就殺過來了！”
話雖如此，他卻不由自主地勒慢了馬速。尉遲恭向來沉穩，既然說出這番話，想必不是無端驚擾。
宋金剛卻一臉的不以為意，嘴角撇出幾分鄙夷︰“尉遲將軍方才是被嚇破膽了？此地距離介休城已然不遠，況且那白甲軍撐死了不過三千人，我等殘部加起來少說還有三萬兵馬，難道還會怕了他們不成？”
他勒著馬韁，放緩速度，瞥了一眼後方揚起的煙塵，語氣中滿是不耐︰“不過是些散兵游勇的偷襲罷了，進了城便萬事大吉，何必在此耽誤時間？”
“既然他們只是些散兵游勇，”尉遲恭目光陡然一凜，語氣瞬間轉厲，“那宋王何不親率輕騎回身迎擊，去後方抵擋一陣？反倒要隨著中軍在此奔逃，成何體統？”
這話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宋金剛臉色驟變。他緊緊攥住韁繩，怒視著尉遲恭，卻被問得一時語塞。方才那白甲軍的勇猛，著實令他膽寒，如今他依舊驚魂未定，而軍中人心渙散，根本難以去抵擋。
劉武周在一旁听著，眉頭緊緊皺起，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陣煩躁與不安。他勒住馬，說道︰“都住口！先過了這山道再說！”
“統帥，末將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尉遲恭再次拱手，態度堅決地說道︰“那山道地勢極為適合埋伏，我等還是先暫且列陣，待斥候查驗過後再通行，如何？”
劉武周聞言微微一怔，臉上的不耐褪去幾分，多了些遲疑。他順著尉遲恭的目光望向那道隱在風雪里的山道入口，心中不斷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