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耳畔急促的馬蹄聲驟然響起,鐵蹄如擂鼓般震得凍土發顫,听聲響愈來愈近,來勢洶洶,似有千鈞之勢。傳令官神情瞬間緊繃,轉身望去。只見一隊十余人的輕騎疾馳而來,馬蹄踏碎薄冰,揚起串串雪霧,朝著大營方向迅猛逼近。
“哨塔為何沒有預警?” 傳令官怒喝,聲音被風雪絞得發顫。他急切掃視四周,這才驚覺為搬遷而拆除的哨塔只剩滿地狼藉,斷裂的木梁與散落的薪柴覆著薄雪,宛如無聲的嘲諷。
“來人!速速截住他們!” 他一把抓起腰間銅鑼,奮力敲擊,急促的聲響在營地上空回蕩,“我即刻通報總管!你們速去攔截.......” 話還未說完,他已轉身踩著結冰的碎石路向著中軍大營的方向狂奔而去。
中軍大營內,牛皮帳幔在寒風中如波濤般簌簌作響,炭盆中猩紅的火苗好似畏懼嚴寒般忽明忽暗,將沙盤上的山川地勢映得影影綽綽。
行軍總管李孝恭眉頭緊鎖,指尖叩擊著案幾發出沉悶聲響,仿佛是他內心憤怒的鼓點,目光掃過廬江王李瑗。他壓著嗓音,語氣里裹著冰霜般的怒意,一字一頓地說道︰“將軍營遷入白帝城一事,為何今日方才告知于我?這軍中大小事務,何時輪到旁人越俎代庖?別忘了,我才是欽命的信州行軍總管!”
此話一出,帳內空氣仿佛瞬間被寒霜凍結,炭火 啪爆裂聲都顯得格外突兀刺耳。李瑗卻是悠悠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試圖借此掩飾內心的不安,神情佯裝淡然︰“兄長,你一直在舟師那邊訓練新軍,這寒冬臘月,中軍營地也越發住不得人,況且那白帝城地勢險要,猶如天然屏障,易守難攻,遠比這信州大營更利防守。”
他抬眼望向帳外翻涌的陰雲,那陰雲仿佛也在為這場爭執添堵,語氣里滿是無奈,繼而說道︰“再者如今局勢動蕩,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我實在放心不下大軍安危。這才先斬後奏,連夜安排搬遷事宜。咱們同出宗室,血脈相連,我又怎會存了私心?本想著安置妥當後再與你從長計議,卻不想反倒惹了誤會。咱們宗室兄弟若是生分,豈不讓外人看了笑話?”
李孝恭怒目圓睜,抬手指著李瑗,指尖幾乎戳到對方鼻尖,素來沉穩的面色漲得通紅︰“如此軍機大事,你一聲不吭便調遣全營人馬搬遷,當這信州大營是你廬江王的後院?”
他猛地扯過案上的兵符,青銅魚符相撞發出清越鳴響,仿佛在為他的憤怒助威︰“就算營地難守,也得循序漸進,分批遷徙,以防敵襲,你如此妄為,置軍規于何地?”
“更何況,那白帝城突然之間涌入這些人,安置定當耗費巨量糧草!” 李孝恭猛地踹翻腳邊的矮凳,木凳砸落在地發出轟然巨響,“城中糧草儲備、民居容納,都得提前半月籌備!你倒好,突然之間便下令遷移,到時候大軍斷糧嘩變,混亂不堪,這爛攤子誰來收拾?”
話還未說完,便听得營帳外突然傳來急驟的銅鑼聲,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喧鬧聲,緊接著只見傳令官跌跌撞撞撲進帳中,甲冑上還沾著冰碴,“報…… 報總管!有一支身份不明的輕騎…… 急速靠近營地………”
李孝恭神色一凜,厲聲喝道︰“為何斥候不曾來報?哨塔也不見示警?” 他猛地直立起身,寒風裹挾著冰碴從掀開的帳門外灌入,卻不及他眼底的寒意分毫,那寒意仿佛能將一切凍結。
傳令官面有懼色,卻也不敢隱瞞,撲通一聲跪地,額頭幾乎觸到冰涼的地面,聲音顫抖著說道︰“回稟總管!今日全營上下都在遷移營帳、轉運軍械,實在抽不出人手巡查!原本安排的斥候隊也被調去押運糧草,哨塔更是早在晨早便已拆除殆盡……”
未等傳令官說完,李孝恭已忍不住暴喝一聲,鐵甲護手重重拍在案幾上,那案幾仿佛也承受不住他的怒火而微微顫抖。他猛然轉頭,目光剜向一旁的李瑗︰“好個先斬後奏!好個安置妥當!軍情瞬息萬變,竟為了一時之便自毀耳目!待此事了結………”
李瑗早已臉色煞白,如同冬日里的殘雪,有些慌亂地後退半步,忙不迭地辯解道︰“兄長息怒,此事確是我思慮不周,誰能預料到會有.……”
“夠了!” 李孝恭扯過頭盔戴在頭上,提起架上的馬槊,對著傳令官喝道︰“集結人馬,隨我出去看看是何人!”
他大步跨出營帳,靴底碾碎積雪的聲響里,混著營帳外鑼聲腳步聲雜亂入耳,李瑗望著空蕩蕩的帳門,喉結動了動,最終將未落的辯解咽回肚里,在原地僵立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踉蹌著追上去……
信州營地之外,疾馳而來的輕騎已被逼停,與一群尚未來得及著甲冑的士卒對峙而立。
“游兵散勇!混亂不堪!” 輕騎之首猛地勒住戰馬,鐵蹄在冰面上擦出刺耳聲響,迸濺的冰碴子直撲士卒面門。他居高臨下掃過那些衣衫凌亂、甲冑歪斜的兵卒,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李孝恭便是這般治軍?我等輕騎縱馬疾馳,竟如入無人之境,都被我等逼近營門了,才這般出來攔截?這信州大營的防務,怕不是紙糊的!”
攔截的兵卒面面相覷,手無寸鐵,手指局促地絞著單薄的衣襟,仿佛那衣襟能給他們帶來一絲安全感。有人低頭望著自己凍得發紫的腳趾,在雪地里來回蹭動,試圖用這種方式驅散內心的緊張,有人下意識摸向腰間本該別著佩刀的位置,卻只觸到空蕩蕩的布帶,此刻他們的兵器都還堆在遷移的馬車上,顯得如此無助。
兵卒之中,為首的老兵喉結滾動,赤手空拳擋在最前,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凝成霜花,鼓起勇氣問道︰“你們到底是何人......”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對方喝斥聲打斷。
“李孝恭在何處,叫他速速來見我!” 輕騎之首猛地扯下面巾,三十多歲年紀,面容有些疲憊,眼神卻格外的犀利,風塵僕僕的臉上還沾著未擦淨的雪水與泥漬,兩道劍眉因怒意而緊簇。
漸漸的,趕來的人圍得越來越多,寒風卷著雪粒在人群間穿梭,一名偏將模樣的漢子撥開眾人,他強撐著鎮定上前搭話,聲音微微顫抖︰“總管他…… 他豈是…… 你們…… 想見…… 就能見的。”
許是感受到身後同僚們擠靠過來的溫度,那溫度仿佛給他注入了一絲力量,他的腰桿仿不自覺挺直幾分,聲音也陡然硬氣起來,帶著一絲故作的強硬︰“下馬,報上名號來,我們自會為你通傳。”
輕騎之首冷笑一聲,突然翻身下馬,靴底碾碎積雪發出咯吱聲響,他大步逼近時,玄色勁裝下擺掃過偏將衣角,驚得搭話的偏將本能後退半步。
“睜大眼看清楚!” 寒光一閃,鎏金腰牌已拍在偏將胸口,那力量仿佛要將腰牌嵌入偏將身體︰“我乃右屯衛大將軍竇琮,奉陛下旨意而來。若耽誤了大事,你這顆腦袋夠不夠砍?”
偏將一時之間就被震懾住了,手忙腳亂地接住胸口的腰牌,瞳孔微縮,盯著鎏金令牌上盤旋的蟠龍紋,喉結劇烈滾動,手腳發顫,猶豫著要如何搭話。
只不過還不待他回話,便只听得一道沉渾有力的聲音破開風雪響起,“我道是誰如此強勢,原來是竇公親臨,孝恭未能迎接,還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