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績聞言,指尖有節奏地叩了叩青玉案,聲音不疾不徐︰“昨日與賢弟席間一見如故,今日便忍不住邀你共賞這听松閣的秋景。”
他忽而輕笑一聲,從袖中拿出一張宣紙,上頭字跡蒼勁有力,墨香縈繞,墨色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原想著單純敘舊,不過既然賢弟問起。”
徐世績將宣紙輕輕推過青玉案,目光落在林元正臉上,“昨夜席間听賢弟新作的這首曲子詞,總覺有些意猶未盡,不知是否還有後半闋,能否請賢弟將其補全,還望賢弟不吝賜教!”
林元正見攤開的紙上赫然是《赤壁懷古》的上半闋,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茶盞邊緣,喉結微微滾動。原來昨夜宴上酒意上頭,自己竟連這首詞都未吟誦完整。
他抬眸望向徐世績含笑的眉眼,耳尖瞬間燒得通紅,干笑兩聲打破凝滯的空氣︰“昨夜醉得糊涂,順口胡謅罷了,實在不成章法。沒想到兄長還費心謄寫下來……”
話未說完,林元正忽又想起昨夜醉眼中晃動的麥城殘痕,恍惚間,長江浪濤聲裹挾著戰鼓轟鳴撲面而來,眼前仿佛真的望見了千年前的烽火戰船。他喉結微動,抬眼時目光已變得悠遠︰“不過這詞,倒確實還有下半闋,我來為兄長補全!”
徐世績早有準備,手腕輕轉便將狼毫筆擱在青玉筆洗上,青瓷硯台里新研的墨汁泛著烏光。
林元正望著案頭鋪展的宣紙,指尖捏著筆桿微微發顫,那空白處仿佛正翻涌著歷史的回響。昨夜醉酒後,自己竟稀里糊涂吟誦了甦東坡的半闕詞,如今既已被工整謄寫上闋,與其讓這傳世之作埋沒,倒不如將這全詞提前現世罷。
思及此,他心一橫,深吸一口氣,狼毫飽蘸濃墨,懸腕落下︰“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墨痕如浪,將千年前的風雲際會盡數鋪陳在這听松閣的晨光里。
听松閣中沉默良久,徐世績緊盯著墨跡未干的宣紙,忽然抬手重重拍案,茶盞中的茶湯隨之輕晃。林元正略顯雋秀的筆跡雖不如宣紙上方他謄寫的上闋蒼勁,卻也無礙詞中的雄渾氣韻撲面而來。那字跡與墨香交織,仿佛將赤壁的驚濤、周郎的風華,都凝在了這尺素之間。
“真是好詞!這下闋可比上闋更為精彩!” 他俯身湊近宣紙,目光在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幾字上反復游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角,“上闋寫盡江山壯闊,這下闋筆鋒一轉,將千古興亡化作杯中月影,當真是道盡了英雄氣短、歲月蒼茫!”
說罷又重重一嘆,抬眼望向林元正的目光里滿是激賞,“賢弟胸中丘壑,著實令我佩服!”
林元正慌忙擺了擺手,耳尖又泛起薄紅︰“兄長謬贊了!這不過是酒後胡言,當不得真。” 他望著宣紙上墨跡未干的詞句,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衣角,“不過是一時興起,借古人之事抒胸中塊壘罷了,哪擔得起這般夸贊。”
林元正心中暗自松了口氣。《赤壁懷古》作于宋神宗元豐五年,彼時甦軾年近五旬,歷經宦海沉浮,才寫下 “早生華發” 這般滄桑之語。可自己尚未及弱冠,哪來白發之嘆?思忖間,他將詞句圈改,墨痕落下,改為“壯志催發” 較之原作,平添了少年人特有的鋒芒與凌雲意氣。
見徐世績垂眸看著宣紙上的詞句,眼神灼熱得仿佛要將墨跡灼穿,林元正後背滲出薄汗,忙不迭端起茶盞掩飾局促。
瓷盞踫在案上發出輕響,他趁機開口錯開話題︰“兄長,自我軍佔據江陵城已有旬月。” 喉結滾動兩下,壓低聲音道,“不知那蕭銑連同他麾下的文臣武將,如今都是什麼下場?”
徐世績漫不經心地用指腹摩挲著宣紙邊緣,頭也不抬地應道︰“除了在戰場上死傷的,其余蕭銑舊部都已被收監地牢,暫時押著等候處置。” 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目光依舊停留在方才林元正寫下的詞句上,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那不知其中是否有岑文本此人?” 林元正聞言,神色微凝,探身問道︰“听聞他博古通今,在蕭銑麾下頗受重用,一手策論更是名動荊襄。若能將他招致麾下,于我軍而言必是一大助力。”
徐世績這才從詞句中回過神來,微微蹙眉略一思索,隨即頷首道︰“確有此人。岑文本原是蕭銑帳中中書侍郎,軍機要務多經他手。”
他指尖叩了叩青玉案,語氣帶了幾分玩味,“單大哥惜才,沒將他打入地牢,反倒把人軟禁在宮城最偏僻的冷宮里。說是冷宮,倒更像座守衛森嚴的藏書閣,每日供衣食紙筆,由著他讀書寫字,也算禮遇了。”
林元正眸光驟然發亮,倏然起身,袍角掃過硯台邊緣,濺起幾點墨星︰“既是軟禁,不曾苛待于他,便有轉圜余地!岑文本素有經世之才,蕭銑欲行苛政,獨他敢當殿諫言。這般忠直之士,困在冷宮豈不可惜?”
他來回踱步,靴底與青磚相擊聲愈發急促,“煩請兄長修書一封,引薦我明日登門。以切磋學問為由,曉以明主之盼、這般心系蒼生之人,定能看清天下大勢,相助于我等!”
徐世績抬手止住林元正來回踱步的腳步,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此前我也曾以送書為由探視過他。你且稍坐片刻,我這就修書一封。”
徐世績一邊書寫,一邊叮囑道︰“賢弟此去也並非全無機會。岑文本雖忠于舊主,但更心系天下。你可與他談民生疾苦、談治國方略,莫提招攬之事。待彼此相熟,再徐徐圖之,切不可操之過急。”
“如此甚好,有勞兄長了。” 林元正依言回座,指尖無意識地叩著扶手,心中早已翻涌起萬千盤算。昨日宴席之上,觥籌交錯間皆是橫刀立馬的猛將、運籌帷幄的統帥之才,卻獨獨缺了能執筆安邦的經世文人。若能將岑文本招致麾下,往後也能為單統帥他們草擬政令、安撫民心,便有了得力臂膀。這般想著,他望向案頭徐世績揮毫的身影,目光愈發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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