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風硯”如同一道驚雷,在他靈魂深處轟然炸響。
他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那個小小的身影。
那不是他熟悉的、只會怯生生跟在身後的阿芽。
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仿佛蘊藏著一片嶄新的星空。
陳三娘一個箭步沖上前,顫抖著手想去摸女兒的額頭,卻被小女孩不著痕跡地避開。
“阿芽,你……你說什麼胡話?”她聲音里帶著哭腔,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
“我不是阿芽,”小女孩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叫風起時。那天,是風吹開了捆著我的繩子,所以我姓風。風起之時,便是我新生之日。”
說完,她蹲下身,用一根細細的樹枝,在腳下的沙地上畫出一連串奇異的符號。
那些符號扭曲盤旋,既非篆文,也非任何已知文字,卻透著一股原始而古老的氣息,仿佛是天地初開時第一縷風的軌跡。
“這是我的真名。”風起時指著沙地上的符號,神情莊重得像個小祭司。
陳三娘徹底慌了神,拉著丈夫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當家的,她……她是不是中邪了?”
村里人議論紛紛,玄音婆婆拄著竹杖,默默走到那片沙地前,渾濁的老眼緊盯著那些符號,久久不語。
赤眉被陳三娘拽來,硬著頭皮為風起時佔卜,可他的卜具剛一擺開,就看到小女孩頭頂竟浮現出一圈淡淡的、幾乎不可見的光暈。
那光暈的波動頻率,竟與村口初啼井下那塊沉寂了百年的青石,產生了奇妙的共振!
赤眉嚇得收了家伙,連連擺手“卜不得,卜不得!此女之命,已非我能窺探!”
玄音婆婆沉默地觀察了數日。
終于在一個黃昏,她顫巍巍地拿起刻刀,在一片光滑的竹簡上,一筆一劃刻下八個字“名始于妄,而成于信。”
風起時的舉動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
短短半月之內,村中竟陸續有六名孩童,當眾宣布放棄了父母賜予的名字。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個半大小子。
他們不約而同地,給自己取了帶“雷”字的新名。
一個叫“雷炸雲”,一個叫“雷驚蟄”,還有一個最是張揚,自稱“雷踏霄”。
他們仿佛找到了某種神秘的儀式。
每到夜深人靜時,便會悄悄溜到村頭的老槐樹下,圍成一圈,嘴里模仿著由遠及近、由沉悶到炸裂的雷聲。
起初只是孩童的玩鬧,可幾日後,當他們的“雷聲”達到某種奇特的合奏時,漆黑的天際竟真的有微光隨之閃爍,仿佛在遙遙呼應。
暗中觀察的趙軒心頭劇震。
他以秘法觀之,竟發現這三個孩子體內,隱約浮現出了一縷極淡、卻無比純粹的名靈雛形。
這名靈並非來自外界的賜予或名譜司的敕封,而是完全由他們自身的意志與宣言凝聚而成!
“原來如此……”趙軒喃喃自語,“這才是真正的‘自名之道’。名字,不再是束縛身份的標簽,而是一種宣告生命意志的力量!”
然而,新生之力必然會引來舊秩序的獵殺。
一個無星的深夜,村中陡然傳來兩聲淒厲的尖叫,隨即戛然而止。
當眾人趕到時,兩個宣布改名的孩子已經消失無蹤,只在原地留下兩枚冰冷的銅釘,一枚橫,一枚豎,交叉釘入地面,組成一個刺眼的“�d”字形。
“是名譜司的‘收名匠’!”見多識廣的黑爪臉色鐵青,他捻起一枚銅釘,放在鼻尖輕嗅,“這銅釘上淬了北方鐵獄的‘鎖魂鐵’,專門用來緝拿‘亂名者’,禁錮其名靈!”
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村莊。
趙軒眼中寒光一閃,立刻下令“全村戒備!黑爪,你帶人布下陷阱。風硯,你召集所有青壯,今夜起,三人一組,徹夜巡哨,絕不能再讓他們得手!”
風硯早已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女兒的蛻變讓他惶恐,但也讓他心中燃起了一團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領了命,手持長刀,眼中滿是決絕。
第三夜,子時剛過。
兩道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村中,他們的目標明確——正是那個還在沙地上,一遍遍書寫自己真名的風起時。
“發現敵蹤!”一聲怒吼劃破夜空。
風硯帶領的巡哨隊如猛虎下山般撲了上去。
激戰瞬間爆發!
那兩名黑衣人身法詭異,手中短刃泛著幽光,招招不離要害。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人見難以得手,竟從懷中掏出一支骨哨,放在唇邊用力吹響!
“嗚——”
一道刺耳的、非人能聞的哨音瞬間擴散開來,如無形的利爪,直刺風起時的眉心。
那是名譜司的秘術“喚魂哨”,能強行將孩童剛剛凝聚的、脆弱的自我意識從體內剝離!
風起時小臉瞬間煞白,身體一軟,眼看就要倒下。
“休想!”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躲在暗處的柳念真猛然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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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目赤紅,不顧一切地撲到風起時身前,雙手狠狠拍在地面上,口中發出一陣不成曲調、卻充滿原始力量的吟唱。
剎那間,奇跡發生了!
那些曾被孩子們寫在沙地上、刻在樹干上、畫在石壁上的自創名字——“風起時”、“雷炸雲”、“雷驚蟄”、“雷踏霄”……一個個扭曲的、幼稚的、卻充滿生命力的符號,竟從各自的載體上浮現而出,在半空中閃爍發光,瞬間交織成一道絢爛的光幕屏障,將那催命的哨音死死擋在外面!
一場前所未有的對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展開。
那名黑袍收名匠見“喚魂哨”被阻,怒吼一聲,與同伴合力催動咒法。
他們身上官授的名字化作一道道金色符文,匯聚成一尊數丈高的金甲神將,手持法旨,聲如洪鐘“爾等賤籍,無名之輩,豈敢自署天命!跪下!”
金甲神將的威壓如同山岳,壓得眾人喘不過氣。
然而,孩子們凝聚的“自名之音”卻毫不畏懼。
那道由無數涂鴉字體拼成的光幕,在一陣咆哮中,竟幻化為一頭鱗片斑斕的小龍!
龍身由風起時的符號構成,龍爪是雷踏霄的筆畫,龍吟則是所有孩子心聲的合奏。
“吼!”
小龍咆哮著,迎向金甲神將。
雙方踫撞的瞬間,趙軒並未出手。
他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引導著玄音婆婆啟動了埋設在村落四周的“形名樁”。
這些原本用于防御野獸的石柱,因常年吸收初啼井青石的余韻,此刻嗡嗡作響,竟將這場名字的戰斗,完整地映照進了地下的影界。
現實中的一草一木並未受損,但影界之中,已是天翻地覆!
小龍靈動而狂野,金甲神將莊嚴而死板。
一次次撲殺,一次次格擋。
最終,在一次驚天動地的對撞中,小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繞過法旨,一口咬碎了金甲神將的咽喉!
“噗——”
兩名黑袍人如遭重擊,同時七竅流血,臉上的黑鐵面具“ 當”一聲墜地,露出兩張令人毛骨悚然的臉。
那上面沒有皮膚,只有被無數官職稱謂烙印、灼傷的丑陋疤痕。
他們的真名,早已被那個龐大的體制徹底抹去,只剩下“收名匠”、“緝拿使”這樣的冰冷代號。
其中一名黑袍人當場氣絕,另一人則身受重傷,驚恐地看了那頭盤旋的小龍一眼,轉身便要逃遁。
“放他走。”趙軒的聲音冷靜地響起。
黑爪一愣,但還是遵從命令,在收起陷阱的瞬間,趁亂在那名逃走的黑袍人傷口上,悄悄涂抹了一點始祖名核的粉末。
三日後,消息傳來。
那名黑袍人的尸體,在百里之外的一處山谷被發現。
發現尸體的獵戶被嚇得魂不附體。
那人的脊背皮膚上,竟詭異地浮現出了一副完整的地圖,清晰地標注著十余處名譜司的隱藏據點,其中一處,赫然是一座沉于湖底的“名冊閣”!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雙眼至死都圓睜著,漆黑的眼球表面,竟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血絲組成的微小字跡,反復寫著同一句話“我也想有個名字……我也想有個名字……”
趙軒帶著風硯和黑爪等人趕到現場,凝視著那具寫滿了情報與悲哀的尸身,沉默了良久。
風硯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這所謂的“收名匠”,不過是另一個被剝奪了名字的可憐人。
許久,趙軒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傳令下去,準備舟船。”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地圖上那片幽深的湖泊,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們去撈那份被淹死的歷史。”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村里的工匠連夜趕工,打造出一艘結構奇特的沉舟,船體用黑鐵木加固,船底瓖嵌著巨大的配重石,專為深潛而設計。
三日後的清晨,薄霧籠罩著大地。
趙軒親自帶隊,風硯、黑爪、柳念真等一眾核心成員悉數在列。
他們沉默地登上沉舟,在村民們或擔憂或期盼的目光中,緩緩向著地圖上標注的那片死寂湖泊駛去。
湖面平靜如鏡,沒有一絲波瀾,墨綠色的湖水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聲音。
隨著沉舟離岸越來越遠,周圍的霧氣也愈發濃重,天地間一片死寂,只剩下船槳劃過水面那單調而壓抑的“嘩嘩”聲。
當船最終停在湖心,也就是地圖上“名冊閣”的正上方時,連那唯一的劃水聲也消失了。
極致的安靜籠罩著每一個人,仿佛時間在此刻凝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盯著腳下那片深不見底的墨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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