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啥原不原諒的，不提這個。”
涂志明望了望見老大，和滿臉五線譜的郭諞子。
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人這一輩子，太短了。”
“來世上走一遭，能跟對心的人一塊兒干點對心的事，比啥都強。”
“你是個好姑娘。”
“我不願意你因為我的原因，走到這一步。”
“韓立明按他的章程奔前程，我沒怨氣。”
“換位想想，他年紀輕輕坐到這位子上，想再進一步，情理之中。”
“要是真能把向陽集團收歸國有，落在他手上，確實是天大的功勞，這誘惑，沒人扛得住。”
“丫頭，今兒只要你點個頭，這事，咱就揭過去。”
涂志明把話攤開來講明白了。
以他如今的份量，韓立明在他眼里也就是個蚊蠅，放或不放，其實真不打緊。
要是魏紅星心軟，他不介意看在丫頭的面子上，抬手放這一馬。
魏紅星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只管搖頭。
“志明叔，您甭勸了。”
“說實在的，打從嫁給他，我心里就沒敞亮過一天。”
“他家門檻高，爺爺奶奶是老革命，爹媽都是大干部，叔伯姑姨舅舅，沒一個尋常人物。”
“當年要不是他喝了貓尿犯了渾，您又仗義出了頭……他壓根不會娶我。”
“就算娶了，也是瞅準我在向陽集團的這個位子，不是我這個人。”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結婚這幾年，我倆聚少離多，沒啥情分可言。”
“正好這回他干出這事，離了，也該。”
涂志明見魏紅星心意已決，便不再多說。
“那成，既然不是親戚了，他的事兒，我可就真撂開手了！”
“不用管！”魏紅星話說得斬釘截鐵，“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自個兒的夢自個兒圓。反正他家大業大，神通廣大。”
涂志明心下暗道︰“調查組都下來了，再神通廣大，這回怕是也要挪挪窩了。”
…………
夜里，海老大和郭諞子把小七隊的眾人都吆喝到了服裝廠的大會議室。
涂志明一帶人進來，滿屋子人先是一愣，隨即“嘩”地一下全圍了上來。
“志明！啥時候回來的？”
“回來咋也不先到家落個腳？”
“你屋里的炕天天都給你燒得滾燙，回來就能睡！”
涂志明笑著，跟這個握握手，拍拍那個的胳膊，一遍遍應著大伙七嘴八舌的問候。
等眾人都落了座，涂志明收了笑容，正色道︰“今兒把老伙計們攏到一塊兒，是想嘮嘮咱股份改制這個事兒。”
“大伙心里都明鏡似的，向陽大隊升格成向陽市了，咱這社辦企業的名頭，怕是兜不住了。”
“可向陽大隊是咱大伙汗珠子摔八瓣、一口餑餑一口粥攢下的家業，要是就這麼輕飄飄讓人端了去，我這兒，咽不下這口氣。”
涂志明幾句話，像火星子濺進了油鍋，底下立馬炸開了。
“對！不能這麼便宜他們！”
“這廠子這地是咱一磚一瓦壘起來的，憑啥說收就收？”
“比舊社會地主老財還狠！說啥升級，不就是想攆走咱，換上他們的人麼！”
……
听著眾人吵吵嚷嚷，涂志明心下感慨。
真是屁股決定腦袋，這話一點不假。
小七隊這幫人，以前腦子里裝的除了吃喝就是下地，如今也能咂摸出事情里的門道了。
他雙手向下壓了壓，“大伙靜靜，听我說兩句。”
眾人立刻收了聲。
涂志明道︰“剛才說了，沒了向陽大隊，社辦企業這根子就沒了。所以改制是必然。
但是……絕不能簡簡單單直接變成國企。
那樣以後，人事任免、分紅、經營，啥都做不了主了。
我前思後想，也去上頭請示了，決定搞個全新的股份章程。”
“啥章程？”有人急著問。
涂志明道︰“我提議，把公司股份分成三塊。
百分之一，我個人拿著；百分之四，咱們小七隊按戶頭平分；
剩下百分之九十五，歸全體向陽集團的員工共有。”
看眾人還有點發懵，涂志明解釋道︰“我以自然人身份持股，享有一票否決權。
在座各位按戶頭分那百分之四，享有分紅權、建議權和監督權。
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由代表所有員工的工會委員會代持，每個員工按崗位貢獻分享分紅。”
大伙還是有點雲里霧里，只有海老大琢磨出點味兒來。
“這法子好！這麼一來，咱向陽集團就能挺直腰板說咱是集體企業了。
不過志明，我多問一句，這股份能傳下去不？
等我哪天閉眼了，能傳給我孫子不？”
涂志明朝海老大豎起大拇指︰“海大叔這話問到根子上了。
這麼說吧，我那百分之一，和大伙這百分之四，可以繼承，但不能轉讓買賣。
員工那百分之九十五，不能繼承，在集團干一天就有一天的分紅權，離開了，這權利就收回。這回大伙听明白了吧？”
“听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
陳春來撓撓頭插話︰“志明，我也多句嘴啊，這百分之四……是不是少了點？”
涂志明笑了︰“春來，你是沒算過賬啊。你說是十萬人分百分之九十五多，還是咱這四十五戶人家分百分之四多？”
陳春來一愣︰“沒算過……那是多少？”
涂志明道︰“咱向陽集團眼下的總資產是一百三十個億，你算算百分之四是多少。”
不光陳春來，所有人都開始掰手指頭。
終于有人喊出來了︰“五億兩千萬！”
“我滴個親娘 ！”
“我曹尼瑪！”
“宋老三你罵誰呢？”
“我罵錢呢！這麼多錢！”
“快算算一戶能分多少？”
“一戶一千一百多萬！”又有人算出來了。
“額滴個天老爺！”
“這……這……”
現場頓時炸了鍋，各種驚嘆聲此起彼伏，足足過了兩刻鐘才慢慢平息下來。
涂志明等大家安靜了，補充道︰“大家的股權是定死的，可以傳給子孫，但不能買賣轉讓，啥時候戶頭銷了，啥時候終止。
大家享有分紅、建議和監督的權利，但不直接參與經營。
也就是說大伙除了固定每年拿分紅，可以查賬、上我家嘮叨幾句之外，集團的事兒一律管不著。
這麼做就一條，怕大伙瞎摻合，再把大好的家業給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