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
張凡忽然開口,聲音輕飄飄的,
“你這人……其實挺有意思的。”
李佑挑了挑眉︰
“哦?你現在才發現?”
張凡沒回答,只是仰頭望著月亮,喃喃道︰
“今晚的月亮……真亮啊。”
李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唇角微揚︰
“是啊,真亮!”
夜漸深,兩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疊,顯得格外親近。
而張凡的酒意也漸漸上涌,那些平日里壓在心底未曾言說的話,也開始蠢蠢欲動……
“李兄……”
張凡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醉意,
“這次行動……本只是去探查的。”
他攥緊的拳頭微微發抖,
“若不是我一時沖動,臨時決定要端了醉夢軒,佩瑤她們也不會被……”
“我真是該死!”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李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溫聲道︰
“小凡凡,這事兒怪不得你。”
他望向遠處的星空,
“任誰看到那些姑娘的慘狀,都會恨不得當場掀了那腌 的地方。”
張凡卻搖了搖頭,聲音嘶啞︰
“但我本可以更冷靜的……”
“我完全可以等到探查清楚後,制定周密的計劃再行動。也耽擱不了幾天的。”
夜風拂過,帶來遠處隱約的蟲鳴。
“而且……”
張凡的聲音更低了,帶著深深的自責,
“擊殺完一處敵人後,我本該立即補充靈力的。”
“還天真地以為……以為剩下的敵人不足為懼。這才導致後續的戰斗有些力不從心。”
感受著張凡的情緒,李佑沒有打斷,只是靜靜地听著。
張凡自嘲地笑了笑,
“更可笑的是,我明明有高覺泰的令牌在手,完全可以利用令牌,逐個將他們擊破的。”
“我卻熱血上頭,像個莽夫一樣直接沖了上去……完全沒考慮後果……我真是……”
“行了。”
李佑突然打斷他,難得正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听昊陽說了,那迷魂樓的布局……”
“每間房僅僅隔著一道布簾,你動一個,其他房間的人很快就能听見。”
月光下,李佑的眼中閃爍著洞察一切的光芒︰
“這種環境下,換作是誰都得硬著頭皮上。”
“要我說,你們能活著回來,能把佩瑤和小蝶安全帶出來,已經是本事了。”
張凡卻依舊十分痛苦,握緊酒壺的手微微發顫,聲音里帶著深深的自責︰
“離開之前,我明明……明明察覺到了佩瑤她們狀態不對,卻還是……”
喉頭滾動了一下,
“還是丟下他們去追殺趙統領……”
這一次,李佑沒有立即安慰他,而是反問道︰
“那依你現在想來,當時該如何做?”
他目光如炬,盯視著張凡,
“難道放任那趙統領逃走?還是……”
張凡一時語塞,月光下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
半晌,才低聲道︰
“至少……至少該留個人守著她們的……”
“留下誰?你們統共也就四個人!”
李佑步步緊逼,
“留下昊陽?那誰去守出口?”
“留下你自己?那誰去對付趙統領?真的讓他帶著援兵殺回來?屆時你們恐怕所有人都要埋葬在那里。”
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小凡凡,這世上沒有萬全的選擇。”
夜風卷起一片落葉,在兩人之間打著旋兒。
“你記住……”
李佑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在戰場上,有時候最錯的選擇,就是猶豫不決。”
他指了指張凡的心口,
“相信你當時的判斷,那已經是當時能夠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了。”
“可是……”
張凡還想爭辯。
“沒有可是。”
李佑直接打斷,
“我問你,若重來一次,你會選擇不去追趙統領嗎?”
張凡張口欲言,卻在夜風中突然怔住。
他望著遠處起伏的屋檐,心中翻涌著無數念頭——
“是啊,若再來一次,自己又能如何?”
夜風卷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布滿血絲的眼楮。
眼神中既有堅定,又有迷茫;既有對正義的執著,又有對後果的恐懼。
“看,你自己也明白。”
李佑的語氣緩和下來,
“有時候我們自責,不是因為真的做錯了,而是……無法接受這世上的事,本就不能盡如人意。”
“就像這夜空中的星辰,每一顆都有它既定的軌跡,它們無法按照我們的意願去排列、去閃爍。”
張凡的拳頭無意識地攥緊,酒壺在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他緊抿著嘴唇,眼神中滿是糾結與痛苦,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此次行動中那些自己的失誤。
“你知道師父他最看重你什麼嗎?”
李佑突然話鋒一轉,不等張凡回答,他繼續道︰
“不單單因為天賦,而是這份刻進骨子里的自省。”
他拍了拍張凡的肩膀︰
“但記住,過猶不及。過度沉浸在自責之中,就會變成束縛自己的枷鎖。”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真正的強者,既要知錯,也要學會……放過自己,更要學會背負著所有錯誤繼續前行。”
張凡怔怔地望著夜空,良久,他松開緊握的拳頭。
是啊,前路還長,人生就像一場漫長的旅程,途中難免會遇到坎坷和挫折。
與其沉湎于過去的失誤,在自責和懊悔中虛度光陰,不如勇敢地抬起頭,向前看。
“李佑……”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比先前清朗了許多,
“謝謝你!”
這三個字重若千鈞,
“若不是你,我可能……”
“打住!”
李佑突然大笑,一把攬住他的肩膀,
“跟哥還整這套?虛頭巴腦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里面的液體發出悅耳的聲響,
“咱們可是同飲過忘憂釀的交情!”
“來!”
李佑豪邁地舉起酒壺,與張凡手中的酒壺重重相踫,
“這杯敬明天!敬那些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
“敬那些……我們還來得及修正的錯誤!”
張凡沒有猶豫,學著李佑的樣子仰頭痛飲。
烈酒入喉的灼熱,竟讓他品出了一絲回甘。
遠處的天際線已經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正好照在他微微揚起的嘴角上。
“走吧。”
李佑伸了個懶腰,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再不下去,某些人怕是要望穿秋水了∼”
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縱身躍下屋檐。
張凡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晨風拂過,帶著露水的清冷,卻澆不滅他心頭紛亂的思緒。
前天與姚佩瑤那一吻的溫度,似乎仍殘留在唇上,灼得他心跳微亂。
“我們這算是……”
他望著漸亮的天色,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正式確定關系了嗎?”
這個念頭讓他心跳突然加速,可昨天中午她醒來時躲閃的眼神,又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讓他胸口發悶。
“明明是她主動……怎麼反倒躲起我來了?”
張凡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難道是我做得不夠好?還是,先前完全是因為中毒的原因?亦或是……她後悔了?”
各種猜測在腦海里翻騰,讓他胸口悶得發慌。
“女人心啊……”
他低嘆一聲,
“當真比九曲連環陣還要難解。”
遠處傳來早起的鳥鳴,清脆得刺耳。
隨即,又想起司徒念兒來——想起這幾日她總是刻意避開自己的身影,想起她那雙漸漸失去光彩的眼楮。
那個陪伴自己走過六年風雨的摯友,眼中那份藏不住的情意,他又怎會不懂?
只是……
“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他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酒壺的邊緣,暗暗下定決心︰
“是時候找司徒說清楚了。”
可一想到要面對那雙可能會盈滿淚水的眼楮,他的腳步又遲疑了。
“唉……”
張凡揉了揉太陽穴,酒後的鈍痛與情思的紛亂攪在一起。
只覺得這情字一關,比任何功法秘籍都要難解。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終是縱身一躍,消失在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