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萬仇那違心卻又“恰到好處”的奉承,鄧雲川、公冶玄、包無咎、風逐浪四人臉上頓時露出了極其受用的笑容。
那是一種屬于少年人的、毫不掩飾的得意與驕傲。
“哼,算你還有點眼力勁!”
包無咎抱著雙臂,下巴抬得更高了,用鼻孔看著鐘萬仇。
“我就說嘛,一個鄉下來的土財主,能見過什麼世面?”
“稍微見到個厲害點的角色,就以為是天下無敵了?”
“真是可笑!”
風逐浪也嗤笑道︰“就是!”
“一套太祖長拳能打出花來?”
“估計也就是力氣大點,速度快點的莽夫罷了!”
“這種貨色,小爺我一只手就能打十個!”
鄧雲川雖然相對沉穩些,但眉宇間的傲色也掩飾不住。
他微微頷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
“鐘谷主,你久居萬劫谷,少見江湖上的真正高手,有此誤解也屬正常。”
“不過你放心,既然此事關乎蕭峰那惡賊,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兄弟四人也不會坐視不理。”
公冶玄陰柔一笑,接口道︰“大哥說的是。”
“我們正好閑來無事,便隨你走一趟萬劫谷,去會會那個所謂的‘青年高手’。”
他語氣輕松,仿佛只是要去郊游踏青一般。
“即便他真是蕭峰又如何?”
“他如今功力未復,不過是個半大的小子。”
“我們兄弟四人聯手,施展慕容家絕學,天下間誰能擋?”
“正好擒了他,為父報仇,揚我慕容氏聲威!”
周圍那些殘兵敗將一听,原本耷拉的腦袋瞬間抬得老高。
眼里的怯懦被諂媚的光取代。
像是瞬間被注入了強心針。
紛紛涌到四小家將跟前,姿態放得極低。
人群最前頭的是個穿灰布短打的漢子。
臉上還帶著未干的血污,卻顧不上擦。
雙手抱拳弓著腰,幾乎要彎成九十度。
扯著嗓子喊︰“四位公子出馬,必定手到擒來!”
“您瞧瞧這身手、這氣度,那喬遠就算真有幾分能耐,在您幾位面前,也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連掙扎的份都沒有!”
他說罷,還不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一副“我說的全是大實話”的激動模樣。
旁邊一個留著山羊胡、背著藥箱的江湖郎中,也趕緊湊上前。
捋著胡子點頭哈腰。
聲音里滿是討好︰“這位兄弟說得在理!”
“那什麼喬遠,依我看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在四位公子面前,根本就是土雞瓦狗!”
“您四位隨便伸根手指頭,就能把他捏得粉碎!”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四小家將的臉色。
見包無咎嘴角微揚,連忙又補了一句。
“等四位公子擒了他,那可是武林中天大的喜事,到時候咱們跟著沾光,說出去都有面子!”
不遠處幾個穿著破爛鎧甲的兵卒,手里還提著斷了刃的刀,也跟著起哄。
其中一個瘦高個兵卒,干脆單膝跪地,雙手高舉斷刀。
聲音帶著刻意拔高的亢奮︰“恭喜四位公子即將立下不世奇功!”
“這可是能寫進武林史冊的大事!”
“小的們雖然本事不濟,但願為四位公子鞍前馬後,哪怕是赴湯蹈火,也絕無二話!”
另一個矮胖兵卒也跟著跪下來,腦袋點得像搗蒜。
“對對對!”
“能跟著四位公子做事,是咱們的福氣!”
“就算是死,也值了!”
還有個背著算盤、看著像賬房先生的中年人,也擠在人群里。
臉上堆著褶子笑。
手指還在半空比劃著,像是在算什麼賬。
“四位公子想想,擒了蕭峰,既能為慕容老前輩報仇,又能揚慕容氏的聲威,到時候整個江湖誰不敬佩您幾位?”
“以後咱們跟著您幾位,走到哪兒都能抬頭挺胸!”
他說罷,還不忘朝四小家將作了個揖。
眼神里滿是巴結。
就連幾個之前縮在角落、不敢吭聲的漢子,此刻也壯著膽子圍過來。
有的搓著手,有的舔著嘴唇,七嘴八舌地附和。
“我等願追隨四位公子,踏平萬劫谷,擒殺蕭峰!”
“只要四位公子發話,咱們上刀山下火海,絕不含糊!”
“您幾位就是咱們的主心骨,有您幾位在,咱們什麼都不怕!”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此起彼伏。
臉上全是諂媚的笑。
有人甚至因為激動,臉漲得通紅。
雙手不停地搓著。
生怕自己的奉承慢了半拍,沒能讓四小家將看到自己的忠心。
那副趨炎附勢的模樣,恨不得把“討好”兩個字刻在臉上。
鐘萬仇一听這話,嚇得魂飛魄散!
他可是親眼見過蕭峰出手的!
那根本不是什麼“力氣大點、速度快點的莽夫”。
那是真正舉重若輕、化腐朽為神奇、對力量掌控到極致的神魔般的存在!
這四位小爺雖然厲害,但上去根本就是送死啊!
還會連累他的萬劫谷,連累他的甘寶寶!
他急得滿頭大汗,也顧不得得罪人了。
連忙擺手,聲音都帶了哭腔。
“四位公子!三思啊!”
“那……那喬遠真的非同小可!”
“絕非尋常高手!”
“俗話說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為了萬無一失,我們還是先去稟明慕容老前輩,請他老人家親自定奪,屆時再由四位公子打頭陣,豈不更加穩妥?”
“何必急于一時,親身犯險呢?”
他不敢直接說四人武功不行,只能委婉地勸說。
希望他們能听得進去。
然而,他的勸諫听在自信爆棚的四小家將耳中,卻變成了怯懦和無能的象征!
“放屁!”
包無咎第一個炸了毛。
腳下猛地一跺,震得地面的碎石子都滾了幾圈。
他原本就揚著的下巴抬得更高。
一雙眼楮瞪得溜圓。
指著鐘萬仇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對方臉上。
“鐘萬仇!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教我們做事?”
“不過是個守著破山谷的土財主,見過幾分真世面?”
“我兄弟四人聯手,別說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就算是江湖上成名的好手,也得在我們面前乖乖低頭!”
“你居然還敢長他人志氣,是不是被那喬遠嚇破膽,連骨頭都軟了?!”
風逐浪沒等包無咎說完,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只听“嗆啷”一聲脆響,長劍瞬間出鞘半截。
冷冽的劍光映得他眼底都泛著寒。
劍尖直指鐘萬仇的胸口。
“少跟他廢話!”
“鐘萬仇,你再敢說一句喪氣話,再敢滅我們的威風,信不信小爺我現在就拔出劍,在你身上開幾個透明窟窿,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慕容家的手段!”
“別以為你是萬劫谷主,我們就不敢動你!”
鄧雲川原本還端著幾分沉穩的架子,此刻眉頭也擰成了疙瘩。
臉色沉得像要下雨。
他上前一步,擋在風逐浪和鐘萬仇之間。
語氣卻滿是不悅,帶著訓斥的意味。
“鐘谷主,你未免太過小心,甚至稱得上怯懦了。”
“我慕容家在江湖上立足百年,靠的從來不是畏首畏尾,而是敢打敢拼的骨氣!”
“若是這點小事都要驚動老祖宗,還要我們這些晚輩有何用?”
“難不成要一輩子躲在老祖宗的羽翼下,做個不敢見人的廢物?”
“今日這喬遠,我們兄弟四人定要拿下,也讓江湖人看看,慕容家的後輩,不是只會躲在長輩身後的軟蛋!”
公冶玄站在一旁,手指捻著袖角的花紋。
臉上掛著一抹陰柔的笑。
眼神卻像毒蛇似的盯著鐘萬仇。
“大哥說得在理。”
“鐘谷主,你這般瞻前顧後,莫不是心里打著什麼小算盤?”
“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我們擒住那喬遠,怕壞了你萬劫谷的安穩?”
“我可告訴你,慕容家要做的事,還輪不到旁人指手畫腳。”
“那喬遠就算真是蕭峰,如今功力未復,也不過是只沒了尖牙的老虎。”
“我們四人各懷絕技,又有慕容家的絕學傍身,對付他,綽綽有余。”
“你若再敢阻攔,或是再多說一句廢話,可就別怪我們不顧及你萬劫谷主的面子,對你不客氣了!”
周圍那些急于表功的江湖客見狀,像是得了指令般,立刻圍了上來。
七嘴八舌地朝著鐘萬仇開火。
一個個臉上滿是鄙夷。
生怕慢了半拍就落了下風。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手里還提著柄沾著泥污的鬼頭刀,往前湊了湊。
粗著嗓子嚷嚷︰“鐘谷主,你也太膽小了!”
“不過是個沒長全毛的小子,你至于嚇成這樣?”
“莫不是這萬劫谷待久了,連膽子都養小了?”
說罷還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旁邊一個穿著青布長衫、留著三縷山羊胡的文士,也跟著搖頭晃腦地附和。
語氣里滿是不屑。
“真是杞人憂天!”
“四位公子是什麼人物?”
“那可是慕容氏精心培養的後輩,神功無敵,放眼江湖年輕一輩,誰能比得上?”
“對付一個喬遠,簡直是手到擒來,你有什麼好怕的?”
“依我看,你就是把那小子的本事想太玄乎了!”
更有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搓著手湊到四小家將附近。
聲音特意拔高了幾分,像是說給四位公子听。
“我看你就是被嚇破膽了!”
“之前在谷外,怕不是被那喬遠的花架子唬住了,連點膽識謀略都沒有!”
“虧你還是一谷之主,這點氣魄都沒有,真是丟盡了江湖人的臉!”
最後一個扛著長槍的漢子,更是直接撇了撇嘴。
眼神里的嘲諷毫不掩飾。
“鄉巴佬就是鄉巴佬,根本不懂四位公子的厲害!”
“你這輩子估計也就守著你那萬劫谷,沒見過真正的高手風範。”
“四位公子隨手露一手,都能甩那喬遠八條街,你就別在這瞎操心,耽誤四位公子辦事了!”
……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越來越大。
有的還故意對著鐘萬仇指指點點。
臉上滿是討好四小家將的諂媚。
仿佛踩低鐘萬仇,就能讓自己在四位公子面前多掙幾分好感。
鐘萬仇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懟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心中又急又氣,卻毫無辦法。
他還想再掙扎著勸說幾句。
脾氣最為急躁的風逐浪已經徹底不耐煩了!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間貼近鐘萬仇。
手指如電,疾點而出!
鐘萬仇本就受傷,哪里躲得開風逐浪的快手?
瞬間就被點中了胸前幾處大穴!
他身體一僵,頓時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只剩下眼珠還能驚恐地轉動。
喉嚨里發出“ ”的焦急聲響。
“聒噪!”
風逐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乖乖帶路!”
“再敢多事,廢了你武功!”
包無咎哈哈大笑。
“還是風兄弟干脆!”
“跟這慫包廢什麼話!”
鄧雲川和公冶玄也默認了風逐浪的做法。
顯然也覺得鐘萬仇太過礙事。
“出發!目標萬劫谷!”
鄧雲川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眾人頓時興高采烈,斗志昂揚。
仿佛不是去面對一個可能極其可怕的對手,而是去進行一場注定勝利的武裝游行。
他們簇擁著被制住的鐘萬仇和四位少年家將,浩浩蕩蕩地朝著萬劫谷的方向進發。
鐘萬仇口不能言,身體僵硬地被裹挾在人群中。
心中一片冰涼,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萬劫谷血流成河、自己和甘寶寶慘死當場的畫面!
完了……
全完了……
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狂妄自大!
不得好死!
你們自己去送死也就罷了,為什麼要拉上我萬劫谷陪葬?!
他在心中瘋狂地咒罵著。
卻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只能眼睜睜看著隊伍朝著毀滅的方向前進。
然而,在這群被狂熱吹捧沖昏頭腦的人群里,卻藏著數十個相對清醒又狡猾的身影。
他們大多是白天跟喬遠動過手的。
“喬遠”那恐怖手段還刻在腦子里。
不過是抬手間,幾個好手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飛出去。
骨頭碎裂的脆響隔著老遠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見四小家將滿臉傲氣、如此托大。
他們又忍不住想起那少年魔神般的背影。
後背瞬間冒了層冷汗。
心里早嚇破了膽。
有人悄悄用胳膊肘踫了踫身旁的同伴。
遞去個“再不走就完了”的眼神。
也有人借著整理腰帶的動作,偷偷放慢了腳步。
目光飛快掃過四周,確認沒人注意自己。
隊伍正亂哄哄地往前涌。
沒人留意這一小撮人的小動作。
他們趁機你退半步、我落一截。
慢慢從隊伍邊緣挪了出來。
等離得遠些,第一個人猛地轉身,貓著腰鑽進路旁的密林。
枝葉晃了晃就沒了蹤影。
緊接著,其他人也跟接力似的,一個接一個溜進樹林。
腳步放得極輕。
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只恨爹娘沒多生兩條腿。
頭也不回地往反方向逃。
什麼表功、什麼跟隨,在保命面前,全是不值一提的空話!